纽约亚裔失业数暴增69倍 华人如何恢复正常生活?(图)

35岁的杜鲁门·林（Truman Lam）在纽约发布“居家令”的前十天，就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关闭他位于曼哈顿华埠的标志性华人餐厅--金丰大酒楼。3月10日，在繁忙的午餐时间里，他上楼去计算他还有多少顾客。

金丰大酒楼大部分时间作为宴会和婚礼地点，该餐馆最多可容纳794人。在一般情况下，周末一直需要等很长时间才能获得座位。但在那天，林先生只接待了36位客人。



位于纽约曼哈顿华埠的金丰大酒楼内景。（CNN）

据CNN报道，早在1月份，餐馆的业务就开始放缓，金丰的营业额下降了80％。他说，三月份的所有聚会也被取消了。

“这天，我决定让我们在本周剩余的工作日关门歇业，”金丰大酒楼林经理对CNN说，他正在考虑在通常比较忙碌的周末保持开放。

只要这家餐厅每天都能支付工人的工资，林经理就觉得开店仍然值得。但他说：“越来越明显的是，我们甚至无法支付员工当天的工资。”

而在之后不久，林经理就做出了最终决定，让两家酒楼的310名工作人员休假，并鼓励他们申请失业救济。但他拒绝透露自己是否也申请了失业福利。

整个纽约州在新型冠状病毒大流行期间，包裹中餐馆在内的不少亚裔商业都关闭了，亚裔美国工人以极高的比例申请失业救济。在该州，仅在过去的四周中，约有14.7万名亚裔劳工提出了首次失业申请，而去年同期仅为2,100人。

CNN说，这个数字同比增长了69倍，是该州迄今为止所有种族或族裔群体中最大的百分比增长。相比之下，纽约白人劳工的索赔额增加了18.4倍，非裔劳工的索赔比例增加了12.6倍，而西班牙裔和拉丁裔劳工的索赔数量则增加了21倍。

CNN说，在4月初，纽约州的失业申请数量从全美其他州中脱颖而出。而自3月中旬以来，纽约州各个族裔的失业金求偿人数都在猛增。而根据劳工部最新的统计数据，过去六周中，全国范围有3000万美国人提出了首次失业申请，体现出疫情导致的严重经济衰退。

但CNN指出，即便如此，亚裔美国人失业金申请数量增加还是很奇怪：因为巨大数量的申请与他们的劳动力规模不成比例。亚裔劳工约占纽约州人口和劳动力的9％，但现在申请人数占过去四周初次申领总人数的12.5％。一年前同期，他们仅占3.7％。

对于其他族裔，申请数量大致等于或远低于其人口规模。例如，白人劳工占纽约劳动力的65％，而最近白人失业金申请数量占总数的51％。

CNN统计制作的纽约州在2019年3月30日到4月27日，以及2020年3月28日到4月25日不同族裔首次申请失业金的比例对比。粉红色为亚裔比例。

是什么原因造成如此大的比例差距？不少学者和社区成员指出了一些潜在因素，从仇外心理到在受疫情大流行影响严重的行业中工作的亚裔美国人，包括餐饮和服务业。许多亚洲劳工还说，他们在这次疫情经济危机中比其他人更早开始注意“社交距离”。这一因素导致一些人甚至在官方正式宣布关闭所有非主要工作和商业之前就不再工作。

例如，林经理认为，他的餐馆的生意从1月开始就因“华人提早进行‘社交距离’”而遭受损失。一位老顾客告诉他，自从一月份以来，他们的父母整整一个月都没有离开家，除了买咖啡和报纸。

“金丰大酒楼成立于1978年，”林经理继其父亲，叔叔和祖父之后接管了该餐馆的日常业务，“而且我们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

低失业率≠亚裔劳工就业情况

CNN称，在过去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亚裔劳工的失业率最低，家庭收入中位数是美国任何种族或族裔群体中最高的。部分原因是由于他们的高等教育水平。所有这些数字都促使人们普遍认识到，亚裔美国人在经济上更成功，而亚裔美国人礼貌，努力工作以及自力更生的广泛引向也被“恶意”地描述为美国“模范少数民族”

但是研究表明，低失业率和高家庭收入掩盖了亚裔美国人持续存在的负面因素，包括工作场所歧视和群体内部收入不平等加剧等现象。

此外，低失业率还掩盖了一个事实，即亚裔美国人（美国人口增长最快的族裔之一）是多样化的人口。那些自称为华裔，印度裔或菲律宾裔的人构成了美国三大亚裔人群，但没有一个种族占多数。纽约州的亚裔美国人也是如此，那里的缅甸裔，孟加拉裔和巴基斯坦裔的人口也在迅速增长。

CNN援引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的一项研究报道说，从经济上讲，亚裔美国人是美国族裔中收入差距程度最高的种族或族裔群体，收入高的亚裔美国人占总数的90％，而他们的收入是剩下10%亚裔群体的10.7倍。

所有这些潜在因素现在都在纽约州的数据中体现，因为失业申请数量对亚裔社区的影响不成比例地飙升。

亚裔低薪劳工受影响严重

专家解释高失业率的一种理论是，许多亚裔美国人在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行业工作，例如餐馆，超市和美甲店。

总体上说，亚裔美国人从事教育和卫生服务的数量比零售和饭店业更多，但在疫情初期受裁员和休假影响最大的人可能是低薪服务业。

非营利组织、纽约市华埠共同发展机构(Chinatown Partnership)执行董事陈作舟(Wellington Chen)表示，亚裔社区对餐饮服务和个人护理等行业的依赖使他们首当其冲地受到“居家令”和“社交距离”指导原则的影响。

“你不能在距离六英尺的地方剪指甲，对吗？”陈作舟说，“很多人不会坚持这样做。（他们）不会做到这一点。”

在全国范围内，亚裔劳工约占美国劳动力的6％，但在44.9万个“个人美容”行业的劳工（主要包括美甲沙龙）中占57％。

但是，在高收入端，35％的软件开发人员是亚裔，20％的医生和外科医生以及23％的药剂师是亚裔。这些白领工作通常对裁员更有弹性，但经济学家预计这些部门的亚裔劳工也可能在疫情大流行后期受到打击。

但是，其他职业就无法解释亚洲失业率上升的比例过高的原因，因为其他职业的非亚裔少数族裔群体也在受重创的行业中工作。因此，不少经济和劳动专家还指出了其他可能的解释。

种族主义和仇外心理不可忽视

CNN原因不少企业主和劳工的话说，最近针对华裔和华人长相的种族主义和仇外心理一直是导致企业关闭和失业人数上升的因素。

在纽约市主要以亚裔为主的一些社区中，企业主对CNN说，客流量在因疫情而关闭商业之前就出现了下滑。不仅如此，不少亚裔员工和企业主还表示，他们对上下班也很担心，因为其他人会给他们奇怪的表情，有关反亚裔的仇恨犯罪消息正在他们的社交媒体网络中流传。

据CNN报道，25岁的翁女士（Lin Weng）居住在布鲁克林唐人街附近的日落公园（Sunset Park），她于3月22日从咖啡店休假后就申请失业救济。而在她休假之前，她在工作时经历了一件因她的族裔以及新冠病毒而发生的不愉快事情。



居住在纽约布鲁克林的华裔翁女士 Lin Weng。（CNN）

“有位女士走进来，她问我的第一件事是'你们有新型冠状病毒吗？'”，翁女士说，“那名女士继续点一杯冰咖啡，但后来改变了主意，离开了。而我只是（在想），'你是在问我还是在告诉我？'”

自1月份在中国爆发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以来，针对亚裔和看似东亚人袭击的报道愈演愈烈。纽约警察局仇恨犯罪工作队对CNN说，自疫情爆发以来，他们已经调查了14起与新型冠状病毒相关的仇恨犯罪，所有受害者都是亚裔。

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学教授詹妮弗•李（Jennifer Lee）说，川普总统将新型冠状病毒称为“中国病毒（Chinese virus）”，加剧了仇外心理，加剧了亚裔美国人的恐惧。

她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尽管他已经不再将新型冠状病毒称为'中国病毒'，但此事造成的损害已经成型了。”

除了种族主义和仇外心理外，在纽约市曼哈顿华埠和皇后区法拉盛等社区的亚裔商业也面临着自己社区的警告--亚裔顾客量大幅度下降。

提早自行实施“社交距离”伤害了华人社区企业

尽管被允许在“社交距离”规则下经营，但一些重要商业，包括法拉盛和布鲁克林华人经营的超市和自助洗衣店，都已经关闭。

非营利性机构，亚裔美国人联合会的小型企业项目经理Ahyoung Kim表示，纽约韩裔干洗店协会估计，其1500名会员中有70％即将或已经暂时关闭运营。原因有很多，包括工人不愿来上班，感染新冠病毒，或者生意中断等。

一些申请失业的美籍华人对CNN说，他们同意老板的决定，即使这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收入。

CNN报道，25岁的汤先生（Zixian Tang，音译）住在纽约市皇后区法拉盛，他在一个颇受欢迎的卡拉OK场所工作，该场所于3月15日关闭。

唐先生说，即使他的老板没有选择关闭这个地方，并且要付房租，但他也“不愿意去上班，因为我害怕”。他说，“死亡人数太高了。”



在纽约法拉盛指甲店工作的冯女士 Jennifer Feng。（CNN）

38岁的詹妮弗•冯（Jennifer Feng）是法拉盛一家购物中心沙龙的美甲师，在接受CNN采访时说，沙龙决定取消了许多预约，并于3月16日关闭，比纽约正式宣布关闭商业的时间提前了几天。她说，虽然可以申请失业，但她正在等待1200元纾困金，并查看她是否需要额外的福利。

冯女士说，她认为法拉盛门店早日关门是因为与其他族裔相比，华裔美国人社区采取了更严谨的预防措施，从提早进行“社交距离”到戴口罩，采取了更快的行动。

哥伦比亚大学，纽约大学和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大学的经济学家表示，他们不确定仇外心理还是谨慎态度是亚裔美国人大量申请失业救济的原因。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到目前为止尚无可用的数据。

南亚族裔社区状况不同

尽管具有东亚背景的劳工表示，他们在疫情大流行初期就应对了商店关闭，社交距离和仇外心理等种种状况，但皇后区的南亚居民社区在3月底仍然是熙熙攘攘。

Chhaya社区发展公司（Chhaya Community Development Corporation）的执行董事Annetta Seecharran说：“我在停工的第一周就去了Patel Brothers（印度超市）。”

“这是平常的生活，就像没有人真正听说过疫情大流行一样”，他说。

42岁的穆罕默德•乌丁（Mohammed Uddin）对CNN说，尽管3月2日纽约宣布首例新冠病毒确诊患者，但直到3月中旬死亡人数开始上升时，他才开始意识到这是一种危险情况。

乌丁观察到，与法拉盛的商店相比，杰克逊高地（Jackson Heights）的商店营业时间更长。杰克逊高地是一个以印度，孟加拉国和拉美裔居民以及其他群体闻名的多元化社区。

但是，尽管反应时间有所不同，而且据报道，针对南亚族裔的与新型冠状病毒相关的仇恨犯罪有所减少，但南亚族裔申请失业金的数量也突然激增。

乌丁说，他于3月17日辞去了“无障碍通行”司机的工作，因为这涉及为老年人和病患人士提供从家到医院的专职司机服务。他认为自己的职业在疫情期间太冒险了。他说，他的朋友，也就是向他介绍了这份工作的司机也辞职了。

“我非常害怕得任何疾病”，他说，咳嗽发烧，使他担心。他与妻子，和两个分别为2岁和7岁的孩子，以及67岁的妈妈和75岁的爸爸住在一起，他们都患有糖尿病。

他说：“如果我还有其他工作，而这与人们的关系不大，那我当然会上班。”

“好面子”拒申失业金 V.S. 现实所迫不得不申请

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Columbia Business School）经济学助理教授克里斯蒂安•摩泽尔（Christian Moser）表示，这一大幅增长背后的另一个因素是：亚裔美国人去年提出的申请很少，因此，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百分比增长率高于其他任何群体的部分原因。

他说：“这样较大的比例源于亚裔美国人申请书的起步水平较低。”

小型企业项目经理Ahyoung Kim表示，2019年申请数量的基数可能部分由“面子或自尊心”来解释。而现在，考虑到他们在大流行期间所经历的种族主义和经济影响的结合，亚裔美国人可能正在重新考虑这一立场。

她说：“我不能代表所有亚洲文化，但是至少在朝鲜族社区，从文化上讲，你真的不能要求政府提供一些东西，这让人感到羞耻。” 

“社区发生了巨大变化。那些提出要求的人现在意识到，'我可以拿这笔钱，我们应该拿这笔钱，因为实际上他们别无选择'”，她说。

失业金申请数字缺少无证移民记录

即使失业人数激增，但由于无证移民没有资格申请，这一数字几乎肯定低估了疫情大流行期间，亚裔美国人失业总数。据无党派智囊机构移民政策研究所（Migration Policy Institute）称，约有23.8万名无证亚洲移民居住在纽约州。



居住在纽约皇后区Bayside的韩裔女士Sora Lee （CNN）

CNN报道，现年23岁的索拉•李（Sora Lee）住在皇后区Bayside，她对CNN表示，她的整个家庭都不符合申请资格。、

她的父母双方都没有合法移民身份，而她和姐姐的工作是以现金支付。尽管她的父亲因与新型冠状病毒无关的伤害而失业，但他们四人最近都失业了。

她的妈妈因无证移民身份而要求保持匿名，她是一位美甲师，在美甲沙龙关闭后失去了工作。她说：“我想因为挣钱而工作，但同时由于考虑到新冠病毒的危害，这非常危险，所以关闭美甲店是一个好主意。”

由于保姆的工作，索拉•李现在确实有一些收入，她也是整个家庭中唯一有收入的人，她的母亲说她担心自己无法支付账单。即将到期的房租，电费，互联网，汽车保险和人寿保险金总计将达到2,600元，而该家庭正依靠信用卡和大约 1,000元的积蓄储蓄。她说，她希望无证移民有资格获得某种形式的救济。

亚裔社区经济恢复前路漫漫

而在疫情大流行结束后，对亚裔美国人的经济影响可能会改变这些社区的面貌。根据波士顿麻省大学经济学教授马琳•金（Marlene Kim）在2012年所做的一项研究，在2008年的经济衰退期间，亚裔美国人的长期失业率最高。

马琳•金对CNN表示：“我预计这种情况将再次发生。” 

“我认为部分原因是因歧视导致，但也有一部分其他人退出了劳动力市场，他们甚至没有找工作。但是亚裔一直在寻找工作，并同时被视为（失业）”，他说。

经济学家预测，到6月，全国失业率可能激增至20％左右，这是1930年代大萧条以来的最高水平。

纽约不断飙升的失业人数可能仅仅是个开始。随着许多人在冠状病毒的打击下工作并可能面临歧视，一旦纽约再次开放，亚裔美国人可能很难找到工作。

现年41岁的南华茶室（Nom Wah Tea Parlour，一家于1920年首次开业的点心餐厅）的老板说，曼哈顿唐人街几乎已全部关闭。他已经在唐人街休假了大约55名员工，并且在小意大利区北部保持开放的店面，只允许外卖和送货。

“我告诉员工，我们裁员是为了让他们行使申请失业金的权利，并使用他们已支付给公司的失业救济金保险以及公司已支付给他们的失业救济金，以及一切刺激措施等资源让他们能够生存，并度过这场风暴，”他说。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