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过去一年里在足球界和体育界的反腐规模之广，被查人数之多，官职之高都创历史记录。二十多年反腐风暴的结果是，中国足球和体育界的腐败官员前仆后继，反腐不停，腐败不止。

足球界轰轰烈烈的监狱风云

TEXT：8月29日，中国足协通报称，中足联筹备组副组长、中超联赛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刘军已被有关部门带走调查。

刘军是自去年11月国足原主帅李铁之后，第14位被带走的中国足坛重要人物。至此，中超公司已经连续6任董事长落马。

2023年2月以来，已经有一系列中国足协和体育界官员落马，包括中国足协首位专职主席陈戌源以及他提拔的前足协副秘书长陈永亮和嫡系秘书长刘奕、原河北华夏幸福足球俱乐部董事长孟惊亦、中国足协纪律委员会主任王小平、中国足协竞赛部部长黄松，中国田径协会主席于洪臣（曾任中国足协副主席、中超公司董事长）、中超联赛有限责任公司原总经理董铮、原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杜兆才、中国足球协会原副主席李毓毅和中超联赛有限责任公司原董事长马成全等人。

今年3月，中国国家体育总局局长高志丹曾经对媒体表示：“要以猛药去疴、重典治乱的决心，……坚决打击、严厉惩处足球和其他领域的腐败和‘假赌黑’问题。”新华社也报道说，中央对国家体育总局党组展开巡视。

从1995年就开始看足球的北京居民陈先生认为中国足球界一直存在集体腐败。他告诉美国之音：“自从中国足球开始金元时代以来，整个足球行业就变成了非常畸形的一个发展状态。没有把专业性放在第一位，而是把钱放在第一位。中国的足协始终认为钱就能解决问题，但是发现不是这样。”

另一位中国资深体育记者Alex告诉美国之音， “这次打假幅度、人数之广，级别之高是最厉害的。中国足协历届的主席被抓进去好多。李铁之前从来没有国家队主教练被抓。李铁是原来的国足队员，又是留洋的，是第一波健力宝送出去培训的小孩。李铁代表了中国足球过去二三十年的缩影。”

中国足坛和房地产业千丝万缕的纠葛

2001年10月中国足坛爆发著名的“甲B五鼠”事件，时任浙江队老总的宋卫平宣布开除队内5名问题球员，同时向中国足协提交了一份“黑哨”名单。2002年，国际级足球裁判龚建平被警方带走，之后被判有期徒刑10年，成为中国足球历史上第一个因为受贿、假球、黑哨而被判刑入狱的裁判。

从那时开始，有关部门已经展开过三波足坛反腐，也有多位官员被惩处，包括三位中国足协副主席、两位裁判委员会主任。

看球评球多年的Alex说：“当年习大大喜欢足球，英国还送他曼城球衣，让他踢球开球。许家印一看他喜欢，马上砸钱，然后买那么多全世界的外援。当时恒大给他们的薪水远远高于欧洲，挖了一堆球星。”

陈先生在回忆起十几年前房地产商大规模进入足球界时，也认为初衷是为了取悦龙颜：“习说自己年轻的时候非常喜欢足球。当时媒体上有这么一波宣传，然后房地产企业开始大规模投资足球。如果没有遇到疫情，2019年之前那段时间是非常黄金的。”

陈先生告诉美国之音：“我有一些在俱乐部里面的朋友，他们即便是队里的一个工作人员，如果是个好球队，一年拿几百万跟玩儿似的。当时有正常工资、奖金、赢球奖、评球奖什么的。但是疫情之后开始出现问题，不然房地产至少还能再挺几年。疫情也导致了顶级外援的离开，让中国的联赛失去了之前的吸引力。”

“最终买单的是赌徒”

中国足球界的腐败并非一日之寒，始于各大房地产商投巨资进入之前，其中博彩行业和球队勾结踢假球现象始终都存在。

Alex评价说：“这是个巨大的产业链，绝对不是几个人。你需要教练、队员、裁判，很多因素，有时候甚至打假球两边都有。所以整个系统就腐败了。我估计过去二三十年一直这样，只不过每届国家队有的严重一点，有的好一点。外教教练就不敢，就好一点。里皮当教练时帮恒大拿了好几个亚冠的冠军。里皮不是也去国家队了吗，后来辞职了，干不了，给气的。他控制不了队员，他知道队员参与赌博了。”

Alex举例说：“比如说世界杯预选赛，中国队跟一个弱队踢，比如越南队。大家觉得中国再怎么臭也不可能输给越南队。博彩公司就找中国队，说你能不能安排输球。只要中国队输，我就给你多少钱。”

Alex笑说，如果他参与赌球，肯定下注中国队输。“因为我知道他们一是水平低，二是打假球。他们有这习惯。很多人觉得世界杯啊国家队啊怎么可能打假球，可是他就会。而且这不是第一届中国队这么干了，只不过查出来了。好几届国家队都这么干。”

他说：“十一个上场的人，加上替补十几个人，不见得全都赌球，但是有几个人赌球你就能改变结果。比如守门员，比如后卫。足球有时候就是1:0、2:0的比分，甚至0:0。只要买通两三个队员就可以改变整个比赛的结果。”

Alex补充说：“安排假球的博彩公司都是澳门那边，亚洲的中小博彩公司。顶级的博彩公司最不希望打假球，他们靠赔率赢。只要你玩，按赔率来说你早晚都得输，最终买单的是赌徒。但是这些中小的澳门博彩公司就走邪门歪道，捞快钱。李铁那是小头，真正的大头全是让这些博彩公司拿走了。”

Alex认为，虽然政府官员表面上看可能和博彩业没有直接联系，但是终究是利益链的受益者。“一般官员不能直接操纵比赛结果，但是踢球的要打点官员，要的是上面对他不追究，而且默许，或者只追究跟他们不亲近、没给钱的那些。这些年举报他们打假球的少么，这帮官员压着呢，有选择性的去处理。这回谁也压不住了。连足协主席，体育总局的头儿都进去了，上面这回绝对震怒了。”

不过，Alex提到的“官员操纵比赛结果”并非不存在，还曾经让服刑7年后出狱的前足协副主席谢亚龙一案轰动一时。根据《扬子晚报》2010年的报道，谢亚龙一大罪状就是操纵比赛和赌球，涉及职业联赛的夺冠、保级，以及全运会足球赛。

该报道说，有些球队为了在争夺冠军过程中占据优势，往往通过向足协高层行贿来操纵几场比赛结果，得到自己想要的分数。足协高层在拿到钱后会示意主管裁判的负责人通过委派“官哨”达到目的，然后他们再共同分掉这笔赃款。

据此篇报道以及其他媒体发布的消息，“收受球员、教练乃至俱乐部的贿赂，是当权者最为简单的圈钱方式”。比如，谢亚龙当权时，贾秀全为了当上国青队主帅以及进入2008国奥队教练组，向谢亚龙“进贡”。之后，教练的钱又会从球员那里收取巨额的“进队费”赚回来。这些巨额进队费不是只进了教练的腰包，因为最终可以拍板定夺国家队球员的正是当时掌控国字号的谢亚龙。

提到当初的“金元时代”，陈先生说：“虽然现在看有很多不好，但是给球迷带来的实际好处就是中国足球的观赏水平提高了。并不是说中国人踢球的水平提高了，而是那些外援他们本身确实水平非常高，所以提高了观赏性。那时候一个队11个人有三四个都是世界顶级的外援，球能不好看吗。金元时代对球迷好，对球员也好，球员挣得多嘛。但是一旦这个东西破掉，现在青训都搞不下去了。那时候家长投入很多，但是现在挣不着钱了。现在很多球员被欠薪，还有被限薪。”

“中国足球三十年之内是没有希望的，因为需要几代人，”Alex对美国之音说。“（腐败）这事对中国最大的伤害是，很多家长都不愿意送孩子踢球了。前十年特别好的时候，许家印愿意砸钱的时候，很多家长是愿意把孩子送进去的。因为踢球能挣钱。好的球员一年几千万，收入太高了，像明星似的。前些年恒大往里砸钱，有个示范效应，就是踢球是能挣钱的。但是现在出了这事以后，未来十年中国踢球的孩子会更少。足球真是影射了中国社会的管理，就是足协代表一个政府监管，完全失败。”

陈先生说他今后仍会坚持看中国足球。“中国的足球人口虽然不多，但是关注足球的人很多，也就是球迷多。大家看足球是因为喜欢足球，而不是因为喜欢中国足球。毕竟你不能总看人家的足球和五大联赛。你家门口有一支球队，你的城市有一支在中国顶级联赛的球队，多多少少会有些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