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那份快递时，网友维她没有拆开。根据快递单号，她确定，那里面装着的是情趣内衣。在境外软件的一个“互联网伪人TV”群聊内，有人曾晒出过这份订单，号称“简单送个温暖”。

从5月15日开始，维她注意到，这个群聊中，已经先后公布了她的姓名、户籍地址、身份证号，她家人的身份信息，她家人所住小区照片等。随之而来的，是她的家人收到的辱骂电话；有人加了她家人的微信，称她“在网络上做了一些不道德的事，引起公愤，被别人制裁了明白吗”——当然，还有那份快递。

维她猜测，这一切的缘由或许是4月2日自己曾在网络上曝光过一个QQ群聊，随后在QQ群聊内遭到辱骂。4月4日，她向广州市公安局白云区分局嘉禾派出所报警。4月7日，警方向维她开具了立案回执。此后，她的信息在境外群聊上泄漏，维她也向民警汇报了相关情况，并在微博曝光此事，获得超5万转发。红星新闻记者向警方确认，该案正在调查中。



↑警方受案回执

逐步扩大的“人肉”搜索

陌生人寄来快递

网友维她在网络上运营着公众号、微博账号“维她时代”。据该公众号简介，该号“坚持为女性发声”。维她怀疑，自己就是因此被境外群聊盯上。此前，她曾在微博曝光过以辱骂女性为主的QQ群聊，随后自己遭到辱骂和“人肉”威胁，自己报警。一个月后，维她的个人信息出现在境外群聊中。

据其收集的证据显示，5月15日，境外软件群聊“互联网伪人TV”管理人员发布一条信息，内容是维她的身份信息和证件照。在这条信息中，管理人员称呼其为“母猪”，并用“猪名”指代姓名，用“出厂编号”指代身份证号。这是该群聊中，维她的身份信息第一次出现，管理者并未解释“人肉”缘由。

“最开始，他们没有直接骚扰我，我身边人都不知道这件事。”维她说。但事态逐步升级，5月29日，该群聊管理人员再次发布信息，此次有3人信息截图，为维她及其家人的身份信息，信息中包含“户主关系”，疑似为户籍信息泄漏。5月30日，有群成员发布维她家人的电话号码。6月1日，维她的母亲和哥哥开始频繁收到电话。其中一通电话中，陌生人把维她骂了一顿，辱骂内容基本复述了群聊内的内容。而后，维她家人不敢再接听陌生来电。

一名陌生人申请添加了维她家人的微信好友，在询问家人是否认识维她后，连续发送4张维她及其家人的身份信息截图，称维她在网络上“做了一些不道德的事”，“引起公愤，被别人制裁了”。维她家人回复“然后我们全家人被‘人肉’”，对方答“对的”。

6月2日，一名群友在“互联网伪人TV”讨论群聊中，发布一张情趣内衣订单截图，显示收货人、收货地址均为维她被泄露信息，该群友称“简单送个温暖”。次日，快递送达，维她没有拆开，将其交给了警方。

6月3日，“互联网伪人TV”管理员再次发布信息，为两张小区照片，喊话维她称“已经通过定位你父母的手机号锁定你的现居住地”。

群聊成员超过7000人

疑似贩卖公民信息

在维她提供的相关证据中红星新闻记者看到，“互联网伪人TV”已有超过7000名成员。该群聊曾发布公告，解释创立初衷为“对女网红的打击”，称“等她们恰（赚）不到钱了，就只能被打回原形，去电子厂上班，或站街，或嫁给底层屌丝”。此外，该群的群聊内容以“人肉”他人身份信息为主，多为照片、姓名、身份证号、户籍信息、学校信息、联系电话等。

另一名女性博主谢冰夷也曾在该群内遭到自己和家人的信息曝光。谢冰夷在国外求学，群聊中曝光信息称联合出资虚拟币悬赏她在伦敦所有信息，并用虚拟币悬赏伦敦能上门动手混混，“动手费用另算，下手越重赏金越多，被捕全包顶级律师费，坐牢有高额补贴。”

谢冰夷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自己家人已经报警，并出示了北京警方的立案回执。她家人曾收到快递，内为恐吓信，标注为“死亡警告信函”。同时，她也向记者证实，网友维她曾在网络上曝光过该群聊，而后群聊中出现了网络曝光评论者的身份信息。



↑谢冰夷收到的死亡威胁快递

相关证据显示，该群聊曾发布教程，教授群成员在“人肉”搜索后的行为，包括邮寄物品、半夜短信或电话轰炸他人及家人手机，上门丢石头、泼油漆等，称“有些情况下，我们会开示九族信息，可以对其亲戚、同学、同事、领导、单位、朋友等相关人员骚扰，为了彻底搞臭此人和其家人的名声，让其成为人见人怕的过街老鼠”。

红星新闻记者注意到，群聊管理者曾多次发布广告，称可以帮助“人肉”搜索，如通过手机号查询机主身份信息等，并征集银行、运营商、快递等机构工作人员提供信息，“欢迎盘口、催收、电诈对接。”疑似为贩卖公民信息。

记者尝试通过广告联系所谓的“调查员”，其介绍称，花费400余元，可以通过微博账号获取博主个人信息；花费600余元，可获取该博主全户口信息，通过虚拟货币或支付宝口令红包方式支付。

▍律师说法

触犯《治安管理处罚法》

境外软件维权有难度

对于两位女性博主的遭遇，浙江京衡律师事务所律师郑晶晶表示，“人肉”搜索后在群聊公布他人姓名、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等信息是违法行为，“从民事角度，这不仅是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的行为，也是侵犯他人隐私权的侵权行为。博主对这样的侵权行为可以提起民事诉讼，追究对方的侵权责任。从行政处罚角度，该散布他人隐私的行为涉嫌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的规定，公安机关可以对其处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罚款。”

对于女性博主遭遇的其他骚扰，陕西恒达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知名公益律师赵良善分析，电话骚扰、寄死亡威胁快递、悬赏殴打，均触犯了《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规定。

“寄情趣内衣快递，属于性骚扰，主观上存在对他人进行骚扰的意图。此种行为让受害人厌恶，不愿接受。”赵良善说，“根据《民法典》第一千零一十条规定，受害人可要求行为人承担民事责任。同时可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对行为人予以行政拘留或罚款。”

赵良善解释道，若管理者负责搜索、发布信息、提供骚扰他人的教程、发布一些搜索公民信息的广告，而其他人负责寄送快递、打电话等，从而证实了他们的分工不同，但是管理者作为组织者在受处罚时会重于其他人。

赵良善建议，受害人可以第一时间选择报警，由警方介入调查。如经查，网站属于境外网站，我国警方可依据我国与他国之间的联合声明或公约等办案。

就维权问题，郑晶晶律师提到：“如果是境外软件或平台上群聊散布个人隐私等，对受害人维权是有一定难度的。民事诉讼方面，受害人很难通过平台获取侵权人真实身份信息。行政处罚方面，基层派出所警力有限，对于这类治安案件估计也很难有足够精力和技术水平去受案处理，这可能是司法实务中面临的常见障碍。”

红星新闻实习记者 陈馨懿 记者 杨雨奇

编辑 彭疆 责编 李彬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