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正常人,所以心怀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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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叠着节日,城市声浪翻滚,彩灯仿佛可以假装埋葬下水道里的老鼠。

细密紧致的冷空气像保鲜膜,紧贴着厚衣服,连坏心情都跳动得谨慎了些。

无论看到多少次,横幅和标语都让我感到恶心。红色也是。就像丑陋的绷带,本想遮住伤口,却勒进肉里,成了溃烂的一部分。

我讨厌这里。人类的腐臭味被拼命遮盖住了,到处都别别扭扭,笑容暧昧,欲言又止。

卡夫卡《城堡》插图

绘者:Olga Kazakova

孟子说过:“万物皆备于我矣。”古罗马有句台词:“我是人,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马克思很喜欢这句话,他说出自普卜利乌斯·忒伦底乌斯的《自我折磨者》。

我拥有全人类的善良和邪恶,这显而易见。

没什么可掩饰的。我不喜欢,我厌恶,我恨。

我是一个正常人,所以心怀恶意。

亲密爱人or面具夫妻

“在我们这些外人看来,您二位真的很恩爱。”

“那就好。为了不让大家发觉,我和丈夫都费了好大心力呢。”

经营馎饦店的卷田夫妇看上去温和而勤劳,光凭两个人就撑起了一家生意红火的店面。他们经常来我工作的农贸市场订货,除此之外,我们私下交情不多。

有一天很奇怪,明明前一天订了货,早上却没人来取,打电话也不接。市场派我去馎饦店看看。店里没开门,于是我去了他们家。

我吃了一惊。与整洁美观的店面相比,这栋住所未免太过寒酸简陋。生意不是很红火吗?我想着。

没人应门,窗帘都拉着。我绕到屋后,那里有一个向下的斜坡,是一片墓地。

正打算去敲窗,窗帘拉开了,帘缝中露出一个女人苍白的面孔。是卷田夫人。

她打开房门,脚步虚浮,脸上有泪痕。我闻到一股消毒用氯气的味道。

“他出轨了。”她哑着嗓子,说完就晕倒了。

忙碌的日常生活让我渐渐淡忘了此事,直到一家调查事务所的负责人找到我。说这次私奔事件有蹊跷,想请我帮个忙。

在他提供的资料中,我得知了令人惊讶的几件事:

1. 广树先生的出轨对象是夫人曾经的闺蜜,两人亲如姐妹;

2. 广树先生少年时有暴力倾向,曾背负纵火嫌疑,被怀疑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3. 卷田夫人知道此事,而且告诉过自己的闺蜜;

4. 闺蜜最近缺钱。

一个可怕的推理在我脑中成型:卷田夫妇的生意红火,而曾经的闺蜜却面临失业危机,于是,她想到了卷田夫人曾经告诉自己的秘密。

如果以此为筹码勒索夫妇俩,他们就不得不借钱给她;换个角度说,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庭和生意,卷田夫妇有想让闺蜜消失的理由。

扬·凡·艾克作品《阿尔诺芬尼夫妇像》

伪装成私奔的杀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卷田夫人也必然参与其中。

我突然想到他们屋后的墓地和开门时涌出的氯气味道,不禁毛骨悚然。

在闺蜜前来勒索时将其灭口,尸体埋入墓地,再用消毒剂去除家里味道,最后伪装成私奔。广树可以随时回来,随便编个理由应付周围人,幸福的日子便得以继续。

这个计划堪称完美。

我觉得这个推理一定没错,但有一天调查员告诉我说,他们找到卷田夫人的闺蜜了,她活得好好的。反倒是广树,再也没出现过……

“我说话也是会看人的。”

最近,养老院的宽二先生不太对劲。

平时温和的他好几次在看新闻的时候说一些奇怪的话,说自己年轻时杀害过一个年轻姑娘,说自己是人渣,其中还夹杂着非常具体的细节。这令护理师和主管有些头疼,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家属。

爱德华·霍珀作品

这天,儿子来看望宽二先生,电视上正在播午后新闻综合节目。一个年轻女孩在公园夜跑时遇害,衣服被拉下,性侵未遂。老人又开始嘟嘟囔囔。

——这种事情,就像被什么附身一样,控制不了的。

——犯下这种罪过的时候,都是被脏东西附身了,自己也控制不住。

——本来没有那种念头,不过我脑袋一热,一不小心就动了手。

儿子很不安,担心父亲真的做过什么,便嘱咐一旁的清洁人员不要说出去,然后找养老院的主管商量此事。这才得知父亲也和他们提过此事。

儿子还没来得及向父亲开口询问,宽二先生便去世了,于是儿子找到私家侦探调查此事。

侦探查找到三十五年前的案件记录,走访了案发地附近的小区商铺,与相关人员依次谈话后,发现了以下信息:

1. 老人生前与护理师谈起“杀人”往事后,曾向护理师道歉,说:“前阵子我说的话吓到你了吧?抱歉啊。我说话也是会看人的。”

这说明宽二先生脑子不糊涂,还会照顾周围人的感受;但“说话会看人”是什么意思,这些话是故意说给谁听的吗?

2. 三十五年前那起强奸杀人案并非悬案,凶手在案发两天后就抓到了。

宽二先生为什么要把别人的罪行安到自己头上?抑或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这天,养老院的主管突然邀请侦探共进晚餐,欲言又止。

“那个……调查进展如何呢?”

“才刚刚开始呢。”我微笑道。

“也是啊。话是这么说。”他喝光杯中的啤酒,又自己动手斟满,看着我说,“这件事,我作为局外人,也没资格说三道四,但是,能不能想想办法呢?”

“想想办法是指……”

“哎呀,就是说……稳妥的办法。”

我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或者说,糊弄过去。”他换了种说法。

侦探发现,在亲切的表情和举止之下,这位主管的眼神称得上冷峻。

以上都是我。从天花板滚下去,从排水管流出去,附着于铁锈边缘,在浑浊不堪的话音中扭动。

没什么可掩饰的。我不喜欢,我厌恶,我恨。

我心怀恶意,是个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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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文学城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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