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犹太裔陷入惶恐:我们的世界已被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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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以爆发新一轮大规模冲突已经一个月,世界各地的犹太人迎来痛苦一幕:反犹太事件激增。

◆11月4日,法国巴黎17区一家商铺外喷上了“禁止犹太人”字样。

◆11月4日,法国巴黎17区一家商铺外喷上了“禁止犹太人”字样。

作为冲突开始时的被袭击方,并在上世纪受到德国纳粹种族性灭绝残杀的犹太人,却未能在国际社会获得一边倒的支持。以军迅即对加沙地带发动的摧毁性打击,激起多国强烈反弹。就连将哈马斯归为恐怖组织的欧洲多国,也出现不少批判以色列政权的声音。

冲突爆发时,法国喜剧演员、专栏作家纪尧姆·梅里斯(Guillaume Meurice)在一档电台节目上将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比作“没有包皮的纳粹”(犹太男人盛行割礼),一度引发坊间批评;时隔一个月,同一档节目上,法国前总理德维尔潘严厉批评以色列政权采取的“无差别报复”策略,他认为,唯有将约旦河西岸和耶路撒冷东部的犹太人全部撤出,才能让加以迎来和平。

◆10月22日,巴黎共和国广场上亲巴勒斯坦集会。示威者打出“马克龙是同谋”的标语。

◆10月22日,巴黎共和国广场上亲巴勒斯坦集会。示威者打出“马克龙是同谋”的标语。

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则警告称,欧洲可能会被新一轮巴以冲突波及,因为这场冲突或将导致更多中东难民涌入欧洲,这不仅会引发反移民人士的抗议,还将加剧欧洲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支持者之间的紧张关系。

“回到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

当地时间11月6日,一位生活在巴黎的犹太裔法国老太太向法国电视第五频道哭诉说,自己从未想过年轻时遭遇的可怕经历会在年近花甲时重新上演。

一个月来,生活在以色列之外的犹太群体与日俱增的恐惧感,绝非是一种无端的幻想症。

“杀死犹太人是一种义务”,哈马斯突袭以色列的次日,这行触目惊心的字被写在法国南部小城卡尔卡松一所体育馆的外墙上;在沿海港口城市马赛,一群年轻人在一座犹太教堂前做出开枪射击的手势;在首都巴黎十九区,一名男子试图闯入一所犹太人学校,并高喊“真主至上”;在罗讷省格莱泽市,一所中学收到一封“解放巴勒斯坦”邮件和炸弹警报后,校方紧急疏散了1800多名学生……

◆卡尔卡松体育馆外墙上写着:“杀死犹太人是一种义务”。

◆卡尔卡松体育馆外墙上写着:“杀死犹太人是一种义务”。

局势继续朝着令人不安的方向扩散。近一段时间,巴黎一些公寓楼外墙出现了一些蓝色的大卫之星涂鸦。自公元前六世纪起,大卫之星就是犹太人身份和犹太教的象征。在巴黎、斯特拉斯堡等法国城市,这枚被大多数犹太人视为吉祥物的标志,却和纳粹十字架以及“犹太人去死”这类仇恨字眼一起,被喷绘在有犹太人居住或工作的建筑外墙上。

◆11月3日,法国斯特拉斯堡市区围墙上被喷上纳粹十字架的涂鸦,旁边写有“犹太人去死”。

◆11月3日,法国斯特拉斯堡市区围墙上被喷上纳粹十字架的涂鸦,旁边写有“犹太人去死”。

仅仅是巴黎十四区,就出现了60多处大卫之星涂鸦。区政府在公告中指出,“这一标记行动,让人无可避免地回想起20世纪30年代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那些导致数百万犹太人被灭绝的运动”。十四区区长卡琳·佩蒂特(Carine Petit)痛斥这些反犹太行为“让人回到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

在那段最黑暗的时期,投降的法国维希政府曾将7.6万名法国和外国犹太人送往纳粹集中营。希特勒下令所有犹太人必须佩戴黄色的大卫之星标志,以便区别对待。

尽管喷绘大卫之星的动机被调查机构认为是模糊的——难以判断行动者是以侮辱犹太民族为目的,还是在显示对其的支持。模糊性来自被发现的涂鸦为蓝色,而非纳粹时期的黄色。巴黎检察院因此发起“因出身、种族、民族或宗教原因而对他人财产造成的严重破坏”的调查,该罪行最高可判处四年监禁和处以三万欧元罚款。

◆10月31日,巴黎十四区的一些公寓外墙上被喷上蓝色的大卫之星。

◆10月31日,巴黎十四区的一些公寓外墙上被喷上蓝色的大卫之星。

互联网上的反犹太言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哈马斯发动袭击后的三天内,法国内政部下设的旨在举报互联网非法言论的平台Pharos收到超过2000宗投诉。

10月31日,在巴黎地铁三号线上拍摄的一则视频在社交网络上广泛流传。视频中,几名仅露出后背的年轻人高唱侮辱和仇视犹太人的口号,并喊出“我们是纳粹,我们自豪”。巴黎警察署署长誓言,要尽其所能将这些“歌颂恐怖主义者”追拿归案,他们将面临最高五年的徒刑。

11月5日,法国内政部长达尔马宁透露的数据证实了事态的严峻性。自10月7日以来,法国记录了1047起反犹太行为,近500人被警方询问。而这一数据在2022年为439起。

种种这些,都进一步推动在海外生活的犹太群体的不安全感。法国犹太机构代表委员会(CRIF)主席约纳森·阿尔菲(Yonathan Arfi)表示:“袭击发生后,我们以为会有大量的同情涌现,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声势浩大的亲巴勒斯坦游行

作为欧洲最大的犹太人聚居地,约有50万犹太人生活在法国。而根据法国国家统计与经济研究所今年3月的统计,在法生活的穆斯林群体人数占到法国总人口的一成左右,达到近600万人。

◆10月22日,巴黎支持巴勒斯坦集会现场。

◆10月22日,巴黎支持巴勒斯坦集会现场。

10月27日,法国民调机构IFOP的调查结果显示,对于以色列或巴勒斯坦,大多数法国民众既不同情也不反感。这被法国前总理瓦尔斯视为一种“危险信号”。他将这一态度界定为“冷漠”,他认定,这些持冷漠态度的人有可能成为反犹人士的帮凶。

“在德国、英国和法国,我们正目睹反犹太主义肆无忌惮地卷土重来。”在瓦尔斯看来,那些在游行中呼喊“真主至上”的人已经“被仇恨所陶醉”,他们正在组织一场“可怕的针对犹太人的大搜捕”。随着以色列军队对加沙含平民设施在内的摧毁性军事打击,亲巴勒斯坦情绪在法国各地蔓延。

巴以冲突爆发后,法国政府原本禁止支持巴勒斯坦的游行示威活动,这一决定遭到多个亲巴勒斯坦协会反对,后者随即向最高行政法院发起紧急申诉。法国最高行政法院于10月18日做出裁定,政府无权系统性禁止支持巴勒斯坦的游行集会,只有各地省长具体评估是否存在扰乱公共秩序的风险后,才能下禁令。

11月4日,支持巴勒斯坦人民的游行出现在法国多个城市。巴黎游行的组织方宣称当日游行人数超过6万人(官方数据为1.9万人)。这是法国首个不被禁止的亲巴勒斯坦的非静态示威活动。

除了巴黎,在柏林、伦敦和马德里等欧洲大城市,同样爆发了反犹太浪潮。

英国作为仅次于法国的第二大犹太人欧洲聚居地,反犹太情绪尤为激烈。本轮冲突爆发后的头四天,英国反犹主义事件激增了300%以上。单是10月,伦敦就发生了408宗被记录的反犹主义行动,去年同期这个数字为28起。英国政府为此宣布增加300万英镑专用资金,用于保障英国犹太人的安全。

10月21日,十万人走上伦敦街头呼吁停战。游行队伍中的一位示威者用阿拉伯语高喊“上帝诅咒犹太人”,结果被警方带走。还有不少人高呼:“从河流到海洋,巴勒斯坦将获得自由。”哈马斯经常使用这句话作为反以色列的战斗口号。

◆10月21日,约10万人在伦敦市中心举行游行示威活动,呼吁以色列停止对加沙地带的空袭。

◆10月21日,约10万人在伦敦市中心举行游行示威活动,呼吁以色列停止对加沙地带的空袭。

英国内政大臣布雷弗曼认为,这是在呼吁将以色列从地图上抹去。她还支持将巴勒斯坦的示威活动描述为“仇恨游行”。在她看来,“每个人都有权自由表达自己的观点,但没有任何借口……使这种表达越界成为仇恨言论”。

就连对犹太民族背负历史债务的德国,这一次也未能幸免。

◆10月22日,柏林声援以色列的集会默哀一分钟。

◆10月22日,柏林声援以色列的集会默哀一分钟。

自10月7日以来的二十天内,德国记录了约1800起反犹太行为。德国联邦宪法保卫局局长托马斯·哈尔登旺(Thomas Haldenwang)说出同法国政客一样的话,这一爆发性数据让人联想到德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哈尔登旺担心国内反犹太局势会进一步升级。和法国一样,在德国的一些犹太人居所外同样被喷上大卫之星的标识。

柏林OFEK反犹暴力和歧视咨询中心负责人玛丽娜·切尔尼夫斯基向美国《纽约时报》表示,世界变得如此不同,以至于在创立该组织的六年时间里,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收到如此多遭受创伤者的求救。自哈马斯袭击以来,她的七人顾问团队收到了270多份咨询请求,比前几个月增加了13倍。“德国犹太人的日常生活正面临严峻威胁。”切尔尼夫斯基说,“这里的生活似乎照旧,但我们的世界已被彻底颠覆。”

德国新闻杂志《明镜》在最近一期封面上写着“Wir Haben Angst”,即“我们害怕”,此外还有四位德国犹太人的照片,其中包括90岁的纳粹大屠杀幸存者伊娃·巴特法斯-弗兰肯塔尔,她说,“我们犹太人再一次成了省事的靶子”。

在首都柏林,亲巴勒斯坦游行层出不穷,示威者高呼“解放加沙”,并打出“只有结束占领,才是和平的开始”的标语。不过,据德国警方观察,极右翼势力并未在此次反犹行动中占据主导地位。

德国的移民成分背景也许能解释反犹主义盛行的一部分原因。柏林是西方大城市中第一大土耳其移民居住区,德国也是中东以外巴勒斯坦人最重要的社区之一,大约17.5万-22.5万巴勒斯坦人生活在此。

在声势浩大的和平游行之余,一些零星的极端行动——诸如柏林的一座犹太教堂被投掷了燃烧瓶,让当局担忧巴以之火烧到国内。德国总理朔尔茨迅速作出回应,表示“反犹主义在德国没有立足之地”,并强调“德国会团结一致保护犹太人”。

◆德国反犹行为出现上升,最近出现了一起在柏林向一个犹太中心投掷自制燃烧弹的事件。

◆德国反犹行为出现上升,最近出现了一起在柏林向一个犹太中心投掷自制燃烧弹的事件。

世界走向两个无法调和的极端

“要想成为一个好的犹太人,就必须批评以色列。”在社交平台X(前推特)上,法国犹太裔急诊医生Mathias Wargon不无遗憾地表示。

然而,这一被许多犹太裔视为不寻常和不公平的现象,早就被强加在法国穆斯林的身上。每当一些极端穆斯林制造出恐怖事件,阿拉伯裔法国人就会被要求公开表态,摆明立场。

“我们为加沙人民祈祷,他们再次成为这些不公正轰炸的受害者,妇女和儿童均未能幸免。”10月15日,法国知名球星本泽马在X上发布的这条推文在短时间内收到超过60万个点赞。一天后,法国内政部长达尔马宁在CNews电视台上谴责说,哈马斯与穆斯林兄弟会之间“有着众所周知的联系”。

法国共和党参议员瓦莱丽·博耶 (Valerie Boyer) 进一步加码,要求剥夺本泽马的金球奖奖杯和法国公民身份。她指责本泽马“对犹太死难者,对人质尤其法国人质,对阿拉斯遭受的伊斯兰恐怖袭击事件只字不提”。今年10月,法国北部小城阿拉斯一所学校发生持刀袭击事件,造成一死两伤。博耶因此嘲讽道,“本泽马的祈祷很有选择性”。

在法国政坛,也有支持哈马斯的声音。让-吕克·梅朗雄领衔的极左翼共和国不屈服党不仅未将哈马斯称作恐怖组织,还将其视为一种“抵抗力量”。

本轮冲突爆发后,身为犹太人后裔的法国国民议会下议院议长娅埃尔·布朗-皮韦(Yael Braun-Pivet)访问以色列,被梅朗雄抨击为“在特拉维夫扎营以鼓励屠杀”。

◆冲突爆发后,法国国民议会下议院议长娅埃尔·布朗-皮韦出席挺以集会。

◆冲突爆发后,法国国民议会下议院议长娅埃尔·布朗-皮韦出席挺以集会。

“扎营”这个词曾在一些反犹主义文学作品中被广泛运用。早在1890年,被称为法国反犹太主义教皇的记者兼作家爱德华·德吕蒙(Edouard Drumont)在著作《最后一战》中如此写道:“犹太民族无法生活在任何有组织的社会中,它是游牧民族和贝都因人,一旦在某个地方安营扎寨,它就会摧毁周围的一切。”

只不过,梅朗雄的所作所为更多被视为一种竞选策略。2022年总统大选后,法国当局试图解读为何会有69%的穆斯林选民将票投给梅朗雄。按照传统,法国社会平民阶层一般会投票给极右翼。

不少分析指出,近年来梅朗雄对穆斯林移民群体“宠爱有加”,在各种场合公开站队该群体,在禁止穆斯林女性穿戴罩袍(burqa)等问题上,他甚至不惜与主流社会决裂。

与此同时,法兰西不屈服党与犹太群体的关系则急转直下。法国《解放报》今年7月曾以“梅朗雄和犹太人:一个决裂的故事”来归结两者的关系。一位部长级官员如此形容双方的紧张关系:“你将一位法兰西不屈服党代表放到玫瑰街(巴黎市中心犹太人聚集区),他将面临被私刑处死的危险”。

认为哈马斯的袭击是以色列政府数十年得寸进尺的压制行为所导致,成为一个颇具代表性的观点。10月12日,23岁的犹太裔博士生内塔·菲贝什(Neta Fibeesh)在伦敦莫宁顿街地铁站口张贴被哈马斯绑架的以色列儿童的海报时,遭到一位穆斯林男子的质问。对方说,这些以色列儿童被绑架和杀害是因为“他们人民的所作所为”,“这是因果报应”。

在法国,一些犹太男子出于恐惧,外出前会摘掉头上常戴的基帕帽,也有人因为担忧而取下平日悬挂在门框上的犹太经文盒(Mezuzah)。11月4日,一位30岁的犹太裔妇女在里昂的家中被一名男子刺伤腹部,警方在其门上发现了标有纳粹十字架的涂鸦。

摆在法国犹太人面前的选择显然是艰难的。正如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CNRS)学者丹尼·特罗姆(Danny Trom)所说,眼下发生的事情将给法国乃至欧洲社会带来深刻影响,因为“以色列作为一个全球犹太人的避难所,自1948年以来首次遭到如此打击”。特罗姆接着发问:“如果生活在法国的犹太人深感不安,还能逃去哪儿呢?”

眼下,世界正走向两个无法调和的极端。一边以“善”的名义期待以色列国防军夷平加沙,为此不惜牺牲数以万计的无辜平民,另一边则全心全意为袭击前者的恐怖分子鼓掌,毫不掩饰地表达他们希望以色列从地图上消失的愿望。一边质疑为何会有人无条件支持内塔尼亚胡这样一个将巴勒斯坦人视为“野兽”和“阴暗民族”的政府,另一边则利用一切机会指责以色列,却对穆斯林世界部分地区日益加剧的反犹太仇恨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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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文学城 查看原文
http://www.wenxuecity.com/news/2023/11/09/12527160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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