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时:在忠于习近平与重振经济之间,李强面临难题(图)

通过了国家橡皮图章立法机关的仪式性投票后，李强在周六宣誓就职中国新任总理。 Pool photo by Greg Baker

上周被任命为中国政府的二号人物之前，李强掌管着上海，这座城市在去年初曾一度因相对克制的新冠疫情防疫措施而受到赞誉。市政府官员希望避免全面封锁给经济造成的破坏，选择了范围有限的限制措施，例如，对一家奶茶店实施了单独封锁。但随着疫情的蔓延，北京的中央政府进行了干预。突然之间，长期以来定义上海精神的实用主义和商业友好的特点让位于“清零”政策，这是最高领导人习近平对于消灭病毒一心一意的追求。李强誓言要“坚持‘动态清零’总方针不犹豫不动摇”，实施了封城措施，将2500万人关在家中长达两个月。

李强在上海防疫上的转向显示出他对习近平的忠诚，这一点似乎让他在过去20年里一直与这位最高领导人保持着密切联系，并最终使他在周六被提拔到总理位置。但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他处于一种紧张关系的中心，一头是习近平强调共产党对社会的威权主义控制，另一头是支撑中国崛起的自由市场和亲商政策。

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何去何从，现在取决于这些紧张关系将如何发展。



在中国领导人习近平的领导下，李强的权力将被削弱。 Pool photo by Greg Baker

中共试图表明李强拥有习近平的信任。当习近平上周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再次被任命为国家主席时，人们看到两人在主席台上相邻而坐，并热烈地交谈。但在习近平的领导下，总理的职位已遭到削弱。

新加坡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专门研究中国政经问题的副教授吴木銮说，李强“将只关注国内民生问题”。习近平将负责几乎所有其他事情。

即使在这个有限的职责范围内，李强也面临着严峻的挑战。要重振中国经济，就需要恢复因新冠疫情限制措施以及科技和房地产被打压而受到重创的信心。尽管习近平强调国家安全和共产主义意识形态，但在周一的首次总理记者会上，李强试图向民营企业保证它们对党非常重要，以及北京对市场经济的承诺。

李强指出，他长期在民营经济发达的省市工作。“我对他们发展中的期盼和顾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在发布会上说。

李强的履历表明，他致力于促进商业发展。作为上海市委书记，他成功推动了上海另一个证券市场的诞生。在其领导下，伊隆·马斯克在上海建造了特斯拉目前最大的电动汽车厂。建筑工人轮班在泛光灯下昼夜不停地施工，不到一年的时间这家工厂就开始投产，这样的速度在中国的优先项目中很常见。

有时，他听起来像是自由市场的倡导者。他在2018年对官方媒体新华社说：“面向市场时，政府要有求必应、无事不扰。”



2019年上海，建设中的特斯拉工厂。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李强现年63岁，在去年秋天之前，他一直在中国繁荣的东部沿海地区担任省市级领导职务，并在此过程中与习近平建立了关系。

他的职业生涯始于温州郊区瑞安县的一个灌溉站，然后是一家工具厂，温州是中国最具企业家精神的城市之一。他一路晋升到温州市委书记，担任该职位三年，直到2004年。然后，李强被调到浙江省会杭州，担任省委秘书长，习近平时任省委书记。

美国作家、商人和中国国家电视台节目主持人罗伯特·劳伦斯·库恩于2005年在浙江做图书签售时见到了习近平和他的几名助手，其中包括李强。一年后，在为另一本书采访习近平时，库恩发现习近平身边只有李强。

库恩回忆起那次会面时说，李强“不只是在那里给他提公文包，他非常投入地”参与讨论。库恩说，李强是习近平“最信任的人，至少在那个时候是这样”。



11月上海，在挑战共产党权威的罕见抗议活动中，政府出动大量警力。 The New York Times

在那之后，李强在浙江快速晋升。2012年，习近平在成为中国最高领导人后仅两个月就任命李强为浙江省省长。三年后，他再次提拔李强，让他担任江苏省委书记，江苏位于浙江北部，是一个繁荣的重工业中心。2017年，他选择李强担任上海市委书记——这是进入政治局常委的跳板，包括习近平本人也曾担任过这个职位。

摆在李强面前的一大问题是，他是否能像当初在规模小得多的省级政府担任高级助手时那样，保持与习近平的密切接触，以及在北京获得自己的影响力。

“你不能假定因为他过去能够与习近平坦诚交谈，就意味着他将来也能如此，”前美国外交官、上海的商界领袖季瑞达(Kenneth Jarrett)说。他与李强曾多次见面，包括在浙江以及后来在上海。

李强在国家大事上的影响力显然有限。中国欧盟商会会长伍德克(Joerg Wuttke)说，在疫情开始时，李强在德国生物科技公司BioNTech与上海民营药企复星医药达成的一项在上海生产mRNA疫苗的协议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上海复星医药总部。 Alex Plavevski/EPA, via Shutterstock

在李强的帮助下，复星迅速在上海建厂。到2020年12月，工厂开始大量生产mRNA疫苗。但据伍德克的说法，这些疫苗始终没有拿到批文，部分原因是北京方面的阻挠。

“他撮合了这两个公司，但无果而终，”伍德克说。

去年春天上海封城也严重损害了李强的声誉，当时的封控经常搞得一团糟，一些民众困在家里，无法获得食物和救命的药物。罕见反对“清零”的抗议活动——特别是针对习近平的独裁领导——后来也出现在这座城市。

几位认识李强的人士在1月初的采访中说，中国后来在12月初迅速放弃“清零”政策，要归功于李强的推动。这些讨论中国精英政治的受访者要求匿名。



去年4月封城期间，上海一条被围栏封锁的街道。在那段时间里，许多民众无法看病拿药或购买食物。 The New York Times

然而，研究中国精英政治的专家牛犇(Neil Thomas)表示，李强的举动不应被理解为他在中央领导层中拥有更广泛的影响力。在那个时候已经很明显了，奥密克戎的迅速传播使得封锁和大规模检测变得不可持续，而且毫无意义。

说到李强在上海封城期间对北京权威的顺从时，他说：“在中国经济面临重大影响的时刻，他没能说服习近平放弃‘清零’”。

牛犇还说：“习近平可能会认真听取李强关于经济政策的讲话，但最终仍然是习近平做主。”

中国新总理李强首场记者会上释放了哪些信号



李强总理周一在北京的记者会上说，中国将保护“企业产权和企业家权益”。 Greg Baker/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北京——作为国家领导层中排名仅次于习近平的二号官员，中国新任总理李强在周一的记者会上试图重振人们对低迷经济的信心，承诺会平等对待民营企业和国有企业，并依法保护企业产权和企业家的其他利益。

周六上任的李强总理对企业家的作用予以大力支持，在此前的十年里，执政的中共在中国经济中的作用一直在稳步增长，一些亲中共的评论人士对大企业严厉批评。消费者和民营企业的信心、开支和投资不足已给经济造成损害，使增长率在过去几年急剧放缓。

中共承受着重振经济的巨大压力，近三年的新冠“清零”限制措施（包括大规模核酸检测和集中隔离）遏制了增长。对整座城市进行的长时间封控将上亿人困在家中，扰乱了工厂生产，让消费者和企业都没有信心花钱。

即使在政府去年12月取消了“清零”政策后，许多企业家仍对新投资持谨慎态度。随着民营企业在国内的经营环境恶化，一些人甚至离开了中国。

近年来，中国政府主导的银行系统一直在引导更多的贷款流向国有企业。政府掌管的建筑公司已将许多民营地产商挤出市场。中共坚持要在民营企业的生产经营决策过程中起更大作用。许多地方政府还强迫民营企业拿出大笔“捐款”、或缴付随意开出的罚单来帮助支付社会项目的费用。

周一，在就任总理后的首次记者会上讲话时，李强对有必要保持民营部门的活力给出了中国领导人多年来最强有力的表态。他承诺营造“平等对待各类所有制企业，依法保护企业产权和企业家权益，促进各类经营主体公平竞争”的营商环境。

他没有提供如何重振经济的具体做法。他警告，即使是中国制定的今年经济增长5%的目标（这是几十年来的最低目标），实现起来也不容易，尤其是在世界上许多其他国家也面临重大经济挑战的时候。

但他认为，中国经济的长期优势条件将弥补短期的担忧。“市场规模巨大，产业体系完备，人力资源丰富，发展基础厚实等，更重要的是制度优势显著，”他说，最后一句显然是指中共的统治。

李强的话导致香港股市周一上午大幅上涨，中国大陆股市的涨幅较小，但也值得注意，因为亚洲其他地区的股市出于对美国政府接管两家陷入困境的银行的担忧都出现了下跌。

李强的说法尤其值得注意，因为他被视为习近平的亲密盟友，这与外界对其前任的看法不同。习近平掌管着中共在日常生活中不断扩大的作用，他更倾向于强调国家安全而不是经济增长。



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和新任总理李强在北京的全国人大会议上，摄于周日。 Noel Celis/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中国的立法机构、由中共控制的全国人大基本上是一个摆设，在其为期九天的年度会议结束时，习近平在李强之前发表了简短讲话。习近平没有提到中国的经济挑战，而是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了强调国家安全和稳定的必要性上。

两人的讲话在语气和实质内容上的差别表明，习近平将把经济政策的细节留给总理，而他本人则扮演家长式中共领导人的角色，为人民提供安全保障，但不直接对经济的逐月变化负责。

中国的许多商界领袖一直担心，习近平对国家安全的强调已成为中共更多介入民企事务的理由，以及民企承受着强大压力需要按照所谓的“军民融合发展”政策与军方合作的原因。但习近平重申了他的观点，即强调国家安全与经济发展完全一致。

“安全是发展的基础，稳定是强盛的前提，”习近平说。

习近平和外交部长秦刚都在上周早些时候对美国提出强烈批评，指责美国试图遏制中国。但在周一被问及中美关系时，李强避开了地缘政治问题和对美国政府的任何直接批评，而是选择强调自由贸易和商业合作。

“对外开放是我们的基本国策，无论外部形势怎么变，我们都将坚定不移向前推进，”他说。

李强甚至暗示，习近平和拜登总统继续推进他们去年11月在印度尼西亚巴厘岛会晤时达成的各种谅解，那是在中国间谍气球飞越美国导致双边关系进一步恶化之前。

李强在全国人大年度会议结束时与中外记者举行记者会的做法被宣传为政治责任制的体现。但记者会上提的问题经过了领导层的事先筛选，以确保不出现中国领导人不想公开讨论的话题。

中国领导人在全国人大的九天会议期间出台了多项安抚企业和投资者的措施。一直寻求加强中共对经济和民营企业控制的习近平对商界领袖说，中共将民营企业家视为“自己人”。

央行、商务部和财政部的负责人得以留任，结束了几周来人们对习近平会启用新一代、可能缺乏经验的经济政策管理者取代他们的猜测。留任的做法被视为延续性的标志。

“政府任命的许多人似乎至少部分地反驳了一种叙事，即从政府高层的职位安排来看，对习近平表示忠诚将比技术官僚的能力重要，”康奈尔大学经济学家埃斯瓦尔·普拉萨德说。



中国总理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年度记者会被宣传为政治责任制的体现，但记者会上提的问题都经过了事先挑选。 Greg Baker/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经济复苏的一些迹象已经出现。对采购经理的调查表明，今年2月的工厂活动反弹速度加快。在中国的许多城市，地铁、机场和酒店再次变得繁忙起来。

但年轻人失业率仍居高不下，房地产市场仍不景气。作为中国与世界贸易引擎的中国工厂正面临着美国和欧洲的需求减弱的问题。

建筑业是中国经济的另一个支柱，受房地产市场慢速崩溃的影响，该行业一直不景气，这进一步减弱了对钢铁、水泥和其他材料的需求。中国计划在本周三发布今年1月和2月的工业生产、房地产开发、零售销售额和其他经济活动的更广泛数据。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