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撤离乌克兰的中国人 他们遭遇了什么?(组图)

在乌华人坐30个小时火车去波兰：妇女儿童才能上车，地上都是人，像“蜘蛛侠”抓着栏杆去上厕所

俄乌局势紧张，滞留乌克兰的中国同胞牵动人心。

3 月 1 日，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发布消息称，乌铁官网自即日起开设从基辅、哈尔科夫等城市发往乌西部城市及邻国的专列。消息附上了列车时刻表，并称时刻表会随战事改变，乌铁将尽力增加撤离专列。大使馆建议，在当前乌克兰安全形势下，这是比较合适的出行方式。请有意愿的中国公民尽快搭乘所需专列并高度重视人身和财产安全。

郝女士正是通过乘坐列车的方式，从基辅到达波兰的一位女华人。她告诉九派新闻，自己于2月25日决定离开乌克兰，和一家当地人一起乘火车。当天地铁停运，打车软件瘫痪，她们头顶持续响着防空警报，在外面站了半个多小时才加价坐上出租车。

火车站已经无法正常运行，大家只能跳下又爬上一两米高的站台，等待着列车。“只要你能想办法登上火车，不用买票。”郝女士说，离开的机会也很稀缺——只有妇女、儿童才能上火车。

这一路，她不敢多喝水，怕上厕所，一夜没有合眼。之前在电影中才看到的画面，她现在却亲身经历。”

以下是她的自述：

打车软件瘫痪，司机开车快得像漂移

2月25日，我看到新闻说俄军要进入基辅。我想不能再等了，得赶快走。我戴上帽子和口罩出门，路上没什么人，只是陆陆续续遇见了大概10多个背着机关枪的士兵。

我先是去了防空洞，看到许多老人、华人留学生都住在里面。那里很像地下室，阴冷潮湿，许多乌克兰人住得比较久了，状态和情绪都有点不太好。我害怕住在那儿。

25日的基辅街道，去打探防空洞情况的途中，路上很安静。图/受访者提供

我又听当地的乌克兰朋友说，可以坐火车去边境城市利沃夫，只剩最后一趟。当时，已经快赶上火车了。

我让他跟我一起走，他不愿意。他说自己和老婆带着两个孩子，小孩只有一岁多，怕没有护照过不了境，还害怕边境城市也许还是不安全。他们要带着瑜伽垫去防空洞。

我劝了几次，没有说服他。另一家乌克兰人说愿意和我一起去火车站，他们是一对夫妻抱着两个小孩。

我拎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手机、证件、几个准备在车上吃的苹果，还有一个老式的诺基亚手机。我想着要是挤火车，不能拿更多行李了。

其实早在15号就听说可能会发生冲突，但当天我去超市，大家都很正常，没有任何抢购，也没有慌乱。没想到，24号冲突开始了。那会儿先打到敖德萨，当时心想，哎呀，这是基辅，还得再缓缓，结果第二天就打到基辅来了。



2月15日的基辅超市。图/受访者提供

25日下午4点，我往地铁站走去，走到一半，当地乌克兰人告诉我，没有地铁了。我只好站在地铁站附近打车，平常用的两个打车软件，都处于瘫痪状态，打不到车。我从当地人那里得知另一个打车软件，我立马下载那个APP。

那时，我真的觉得好危险。我站在地铁站外，头顶响着防空警报，响亮又持续，不知道炮弹什么时候会袭击。街上空无一人，地铁站都是发现没地铁开始打车的人，有个六十多岁的大娘一直没打上车，都急哭了。

我的心一直悬着，一种未知的害怕。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车，不知道打到车能不能顺利到达火车站，不知道到了火车站能不能顺利坐上火车，甚至连火车最终开往哪里，我都不知道。

打了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打到一辆，需要加钱，从平时200格里夫纳加到1050，相当于人民币200元。那种紧急的情况，加钱能理解。我听还在基辅的人说，现在打车涨到了800美金。

在车上，和我一起的乌克兰人与司机在聊天，交流基辅现在的情况，是否安全等等。他们说的我不太懂，只能听清楚几个单词。为什么战争之下，司机还出来跑车？司机表情凝重，我也不好多问。

大街上太静了，没有车，也没有人，路像很像中国重庆的路，山路又窄又陡。在乌克兰，平时司机开得慢，那天司机着急，把车开得飞快，像在漂移。半个多小时后，我们到达火车站。

只要能想办法登上火车，不用买火车票

到达火车站时，防空警报更响了。警报声像从我的头顶，到了我的耳边。我帮乌克兰那一家人抱着三岁的小孩，背后挎着装行李的布袋，一路狂奔，满头大汗。

大厅里都是乌克兰人，没有看到中国人。墙壁上的列车时刻表还亮着灯，喇叭还在播报，但火车站已经不是正常运行的状态了。大家都跳下站台，再爬上另一排站台等待列车，只要你能想办法登上火车，也不用买火车票。

那个台阶恐怕有一米多，近两米高，上去实在太困难了。后面的士兵不让我上，我想着先爬过站台再说，我伸手去爬，面前都是扛着枪的人，我哪敢使劲挤呢？前面的士兵看我是个女孩，个子瘦小，就拉了我一把，不然根本上不去。

火车入口两边，两个士兵在把守，控制着进火车的人。进两个人，门一关。开门，再进两个人，再关闭。只有妇女、儿童才能进，青壮年男性上不了火车，除非是带着老婆孩子一家人的男性。

过道很窄，老人的体力也无法上车。我看到一位白发老奶奶推着她残疾的女儿，因为女儿的轮椅太庞大，没法经过通道，最后，两人无法登上火车。

我是晚上6点多到达的火车站，9点多火车才出发。开动时，我看着两旁那么多无法坐上火车的人，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2月25日晚9点基辅开往波兰的一趟火车，中途检修半小时，乘客下车透气。图/受访者提供

火车上，本来只能容纳两人的卧铺车厢，挤了11个人，地上也都是人。我去上厕所只能像“蜘蛛侠”一样，沿着墙，抓着栏杆走。一路都是小孩不安的哭声，整夜整夜地哭。还有许多人抱着家里的宠物，猫猫狗狗。大人看着身体很疲惫，小孩在地上被拖着走，没耐心去哄，有的训斥着孩子说“我们必须得离开”。

他们一直刷手机看最新消息，刷完就沉默不不语，神情沉重，估计是还有家人在乌克兰没有办法离开。还有从其它国家到乌克兰的人，跟我说下火车后可以去他们国家避难。

火车开了30多个小时。这一路，我吃了点干粮，不敢多喝水，怕上厕所，帮着乌克兰人抱抱小孩，一夜没有合眼。之前在电影中才看到的画面，现在我却自己亲身经历，经过这一趟，感觉自己都要不怕死了。



火车上乘客挤着休息。图/受访者提供

许多波兰人沿路往火车投里干粮、生活用品

坐上火车时，我以为这趟车是到边境城市利沃夫，没想到直接开到了波兰境内。到达波兰境内，许多波兰人沿路往火车里扔东西，有干粮、水果、小孩的尿布、卫生巾、湿巾，什么都有，那一幕很令人感动。



火车入境波兰，波兰人往火车里扔的生活用品。图/受访者提供

下火车后，波兰志愿者们穿着绿大褂，在大厅里发放食物和水，忙前忙后帮乌克兰人安排住宿，办手机卡。受到这么多善意的救济，那些乌克兰妇女抱着小孩都哭了。



到达波兰的火车大厅，绿大褂的志愿者在忙着安置入境的乌克兰人。图/受访者提供

我这两天在群里看到，有些华人在家里等着，不敢离开。还有个朋友也坐上了火车，但那趟本来要往西走的火车，突然改变方向往南走，不知道开到哪里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让我觉得最困难的是，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几年前我孤身一人到乌克兰打工，现在乌克兰发生战争了，我该去哪儿呢？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我还能继续在乌克兰呆吗？

朋友都说，你胆子大，怎么敢一路跑出来？我这么艰难地离开乌克兰，那么，就要好好为未来做打算。

幸运的是，我在手机上看到消息说，浙江商会执行会长杜建勇在波乌边界目前设置了5个接待点，如果华侨从乌克兰前往华沙，商会将免费接送并提供食宿。

我联系了浙江商会的同胞，他们开车到火车站接我，我坐在副驾，虽然看着窗外是光秃秃的树和乌云满布的天空，但有中国同胞帮我，我感觉看到了希望。大到从安排住宿，小到帮忙办手机卡，他们耐心，不厌其烦地帮我想办法，看能不能在波兰找工作，安定下来。商会里有很多华人，在海外，这么多中国人一起聊天、吃饭，让仓皇离开乌克兰的我倍感亲切。

刚刚，我去了一趟住处外的楼道，有个乌克兰女孩，大概十八九岁，一直给家人发消息，蹲在楼楼道哭，哭了两三个小时，肯定是想家人了吧。

（文中郝女士为化名）

第一批撤离乌克兰的中国人，他们遭遇了什么？



没有人愿意经历战争，在战争中受到伤害的永远是普通人。

俄罗斯和乌克兰第一轮谈判已经结束，近期将会举行第二轮谈判，谈判内容和方向暂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这轮谈判给在战火中的乌克兰喘息的机会。

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开始第一批撤侨计划，中国留学生也在首批撤侨名单中。



战争对每个普通人来说，都是残忍的。

01

微博博主Qrainiian在网上分享了自己撤侨的全过程。

发这条微博的时候，她正在前往罗马尼亚的路上。

根据使馆人员的说法，他们到达罗马尼亚之后就可以马上出关，口岸已经打通，到了边检站就可以过境。

“我们是头车，司机是当地人，把速度提到尽可能地快，因为不熟悉路甚至多次查看导航，还给他的同事朋友打电话确认路线。”



一路送他们到边境的使馆教育处张老师一路上电话没停，还一直在处理协调明早留学生撤离的事情。

临下车时，张老师对车上的人说：“你们现在安全了，出门在外，要坚强，要把中国人的精气神发挥出来，要展现我们的团结，要展现我们的素质，互相帮助互相理解，但也绝对要对团体负责，不能拖后腿。使馆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们现在要连夜返回，司机师傅坚持要回去送下一波同学，今晚使馆不会休息，我们尽力通知到每一位可以走的同学。”

出关之后有接济小摊，热水热茶咖啡，饼干蛋糕方便面都免费提供，有贴着十字的休息室。



由于这边使馆信息估算和实际人数有出入，来接我们的一车大巴车只能容下三分之二的学生，太晚叫不到车，在等待天亮来车的过程中，一车没睡觉的下车，换下面二车的同学上来休息，很多男孩子自告奋勇让给了女生位置。

还有一些人去了贴着十字的休息室休息。

这一次撤留学生是把00以后的，特别是01后的小一点的学生和一批宿舍被炸了的学生撤走， 三月一号，加上跟车的自驾车队，基辅还能撤走近千人。



但之后的包车撤离还要再等等，现在使馆联系不上更多车了，乌克兰当地人目前不愿意开多趟。

目前就是这个状态。

02

28日晨基辅解除了宵禁，其中一位留学生因为住得离火车站比较近，专门去火车站看了一下，发现人们正源源不断的涌入火车站，想乘坐火车离开根本挤不上。

“我看到街上有人拿着枪在巡逻，也打不到车，住得离火车站远的同学也根本没办法来坐火车。”

据在哈尔科夫读书的贵州留学生称，他们收到了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打来的电话，叫他们准备好7到10天的物资，继续留守。

一位在哈尔科夫的留学生说，她的宿舍门口还有一辆坦克和三个乌克兰大兵，感觉哈尔科夫的情况还比较特殊。



每个地区情况不一样，即便是相同地区，情况也非常复杂。哈尔科夫情况非常复杂。



现在使馆工作人员几乎全员出动，动用一切资源，但是仍然有一些留学生不在名单中，无法撤离。

据了解，罗马尼亚有民航可以飞，目前能做的就是从乌克兰撤到罗马尼亚。







就在刚刚，哈尔科夫也发生了爆炸，火车站遭到了打击，铁路处于瘫痪状态。

网传政府大楼被轰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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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留学生@我是小妖怪把自己的经历录了下来上传到B站。

她和其他人不用的是，她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她被确诊新冠正在家中隔离。

5点左右，附近响起持续炮响，住在隔壁小区的男友过来叫醒她。

由于是新冠病人，男友只能在厨房隔离。

当反映过来她所在的地区，正是炮声不断的哈尔科夫南部的时候，她的眼眶逐渐湿润了。



B站截图，@我是小妖怪

她最担心的是没网之后，家人会担心她。

她打算把租房先收拾收拾，等有机会的时候好随时撤离。

04

在乌克兰还有一位中国公派留学生，曾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集团军特战旅服役。

2月24日晚上，他发布消息说哈尔科夫有1000个当地民众已经自发去阵地，已经有900个民众领取枪，并且急需司机。



对于这个现状，他认为应该马上调停和解，战争最大的受害者是无辜的民众，对双方国家都是一种消耗，并且造成了各界的一种恐慌和不便。

“我们这边的学生都不能上课，本地的学生也在地下室，超市紧张要排队，对生活影响挺大，也造成了很大的恐慌。”

24日凌晨5点的时候炮击很严重，声音和频率都挺大，有些同学都哭了。

昨天早上五点是导弹，也可能是重型火炮，也有轰炸机的声音。

发放枪支肯定会导致社会紊乱，并且这种事情在华人学生身边发生的也不多，只是少数。

并没有说针对中国人去抢，新闻群里面也有很多乌克兰的抢劫情况。但是由于国内的一些言论，导致学生的恐慌情况非常严重。

俄乌战争仍在继续，第一批在乌克兰同胞也已经顺利回到了祖国，但是还有很多留学生仍在心惊胆战地生活着。

05

在战争开始后，作为乌克兰第二大城市的哈尔科夫一直遭受着炮火的攻击。

当地时间3月1日凌晨，乌克兰哈尔科夫市长表示，俄军正在攻击哈尔科夫变电站，导致该市供电和供水出现问题。

就读于哈尔科夫国立大学音乐系的D同学从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留学生活的岁月静好变成了战争地区近况分享。



D同学之前的分享内容

“十多块RMD一颗的白菜、高脚杯喝可乐”，D同学略微调侃的话语让我们在浅笑一瞬后开始心疼。



超市的"高价白菜"



高脚杯喝可乐

06

在乌克兰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留学的B同学在战争爆发后开始在社交平台上记录其自己的真实生活。

就在B同学拍摄视频的一两个小时前，她听到了巨大的响声。生活在黑暗下已经变成了她现在的日常，因为害怕自己会被作为目标，她不敢随意打开客厅的灯，所以在录视频的时候也只敢打开浴室的灯。



在浴室拍摄视频的B同学

现在B同学的生活就是等待宵禁结束之后出门排队囤食物，她在视频里说到，她每天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般，有时特别害怕，有时却又突然开始乐观，自己总是在安慰自己，乐观点时间就会过的快一点。

目前，B同学的撤侨登记表已经填写完毕，她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回家的那一天的到来。

07

就读于利沃夫国立音乐学院的张馨心，从预科学习到博士阶段，已经在乌克兰生活了13年。2月24日，乌克兰响起第一声爆炸、利沃夫的防空警报让她的平静生活一去不返。

警报一响起，张馨心就往防空洞里躲；解除警报后，她就回到自己的小公寓里，收拾行李，做好一切回国的准备。

“一天要往防空洞跑好几次。” “晚上也不敢睡觉，精神已经有点受不了了。”张馨心向记者介绍当时的状况。

2月25日，张馨心和老师Lubov Kachala坐上了前往波兰的火车。火车行进到波兰的时候，张馨心这几天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乘坐火车抵达波兰的乌克兰旅客。图源：受访者

到了波兰，张馨心也没有歇着，她一直向仍在乌克兰的华人分享搭乘火车离开乌克兰的方法。

她在采访中也说到：“之前因为疫情，波兰去往中国的飞机停飞了。不过，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他们正在想办法，现在到波兰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了，我们都在等着回祖国的那一天。”

08

凌晨四五点，一声巨响吵醒了正在乌克兰留学的鹏程，他知道战争就在他的身边。与我们想象不同的是，鹏程说其实在乌的中国留学生都比较安定，按部就班地囤物资，静静在家中等待大使馆的通知。

他在视频中说：“我们相信祖国，所以我们并不惊慌。”

在他的记录中，街道很安静，人们都很遵守秩序，只是静静排队等待采购。



视频截图

他会做好刚出锅的“排骨炖粉条”，送到附近的同学家中。在这里中国留学生们互帮互助，抱团取暖。



视频截图

他说：“我们中国人互帮互助的传统是流在血液里的。”

09

关于“撤侨”，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已经动用了一切资源，但战争局势复杂，很多乌克兰当地居民不愿开车出门，能用到的车辆非常有限，资源已经在紧张地协调中。

如果还有留学生在乌克兰没有撤离，可以在评论区下方留言，我们会及时将有效信息放出，帮助大家撤离乌克兰；如果你有撤离经验，希望可以在评论区分享，万分感谢。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