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那个辞职去卖避孕套的公务员,被骂惨了(图)

人生研究所 0

距离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已经过去 27 年。27 年前的冬天,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每天都骑着自行车满北京城转悠,挨家挨户去找出租门市的房东,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店面。

但房东总不会毫不过问就把房子租给一个陌生人,每次人家问他:你租这房子干嘛啊?得到回答之后没几分钟他一定会被连人带车赶出来。

有的还要冲他啐一口唾沫狠狠骂一句:神经病。     

 

原因无他,因为文经风给的答案,确实像个脑子不正常的:

“你租这个房子干嘛啊?”“我要卖避孕套。”

文经风,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1993 年,他想要在中国开一家成人用品店,公开售卖中国人的性与爱。

 



1993 年,冬。

北京赵登禹路 143 号白塔寺旁,一家 30 平方米左右的商店开业了,店门口的招牌上写着八个大字“亚当夏娃保健中心”。       



保健中心,卖的却是各种性用品。       

在那个性爱话题绝对是个“禁区”的上世纪 90 年代,“亚当夏娃保健中心”的开业,就像一记惊雷,炸响了整个北京城。

1993 年,人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商店:把安全套摆进玻璃展示柜,像普通商品一样公开售卖。

“在我们懂事的时候,避孕套是(单位)下发的,没有说在商店里面去卖的,更不要说去卖一些性用品呀什么的。但是我看到有很多很多人是没有单位的,不可能到单位去领这个避孕套,他也没有地方可拿了呀。”

     

五十年代各大单位刊发的成人卫生知识读本

这家店的老板文经风说,小的时候最期待爸爸下班回家,等着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块牛奶糖或者小饼干。

但偶尔衣兜里的零食会变成一个黑色小袋子,每一次爸爸都会急急忙忙把它塞进抽屉最深的角落里,不给他看,也不让问。 等长大了,进了邮政局工作,文经风才知道,

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是单位按需分配的避孕套,像个怪物一样,要被关起来。 但欲望是人之本能,而单位却不是人人都有,那些没有地方拿到避孕套的人该怎么办?

偶然一次看电影的间隙,文经风意外窥见了某个一闪而过的镜头——“SexShop”,性商店。   

   

原来这就是答案。

既然有人缺,那为什么不能卖?

文经风决定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要把外国人的那个“SexShop”性商店,搬进生活里。

搬进中国人的生活里。 



但那是个什么年代啊?

“一个结婚 3 年的女人,丈夫先天性阳具发育不全,一直没有性生活,她一直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直到被人强奸,那竟成为了她人生的性启蒙课。”

“另一个男人,和媳妇结婚五年,一直没有孩子,双方想了很多办法,吃了很多偏方,结果去妇产科医院检查,才发现女人至今还是处女,两个年轻人都对性一无所知。” 什么年代啊?一个“谈性色变”的年代。

把“性”搬上台面,甚至对避孕套明码标价的文经风,简直是个“神经病”。

隔三差五就有人拿着大红油漆,趁着深夜跑来在玻璃门上写下“变态不要脸”。   

   

正对面的街道成了摆摊热门地段,每天都有一群人凑在这里议论文经风和他的“流氓店“。

但店铺里总是冷冷清清,站在“街道对面”是人们留给自己的“清白距离”。

开业半个月,没有一笔生意,甚至连一个愿意靠近这里的人都没有。   

   

直到第 16 天,“亚当夏娃”误打误撞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那天下了雨,街上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文经风照常一个人守着店。

一个 20 来岁的小伙子急急忙忙跑了进来,等他看清楚柜台里摆放的安全套时,整个人都楞住了。

文经风也楞住了,他甚至觉得这个小伙子只是因为外头雨太大进来躲个雨。

小伙子先是紧张地往外面撇了一眼,小小地松了口气之后在店里转了转,表情腼腆又严肃,最后掏钱买走了一盒避孕套。

9.6 元的生意,文经风的店终于开了张。他兴高采烈去隔壁包子铺买了一屉包子回来庆祝,花了 10 块钱。

花的比挣的还多。     

 

文经风高兴,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但他高兴早了。

等到第二天,天气放晴周围的人又围过来,但还是没一个人愿意走进来,或者说没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来。

大家站在外面,“像看怪物一样”透过玻璃门看着里面。

有人翻着白眼也有人带着一点好奇。     

 

文经风突然意识到,或许需要给他们一个理由,一个正儿八经进门的理由。

就像之前误打误撞进来的那个小伙子,大雨和冷清的街道给了他理由,也给了他勇气。

“我就是进来避个雨,顺便转一转。”

其实很多人都需要那盒避孕套,但很多人还没有遇到“这场大雨”。

文经风开始给各大报社打电话:“我开了一家性用品商店,你们来采访一下吧!”

那个年代,报纸电视在老百姓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文经风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周围的百姓了解自己的店,他想告诉他们,“性”不是洪水猛兽,也不用避之不及,这只是最正常的生理欲望,和穿衣吃饭没什么不同。

就像孔子说的: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男女之间,本就是人类本能。

 

《北京青年报》是第一个来报道的媒体。

“1993 年 3 月 23 日,在北京赵登禹路 143 号一家名为“亚当夏娃保健中心”的商店开业,这是中国第一家性商店,创始人文经风是一位 30 多岁的年轻人。”     

 

短短几行字,一石激起千层浪。

很多世界级媒体也闻风而来。

法新社,埃菲社,BBC 加拿大国家电视台,《泰晤士报》的记者们挤满了这家“中国第一成人用品店”。     
 

各国记者在文经风的店

老板文经风和他的“亚当夏娃保健中心”出了名。

最后就连央视电视台也做了专门报道。   
   

之前围在玻璃门外的那些人似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他们拿着报纸,走进店里,从最开始的鄙夷批判,慢慢到后来的好奇观望。

大家心照不宣,这是人群的默契。

从讳莫如深到被提起,“它代表一种开放,代表意识上的一种开放”。   

   

曾经困守在玻璃门里的文经风终于和人群站到了一起。当初开这家店的目的,他终于实现了一点点。

曾经那些不肯租店面给他的房东们也来店里,相比其他人他们显得更局促,但是又架不住实在好奇。

文经风大度的笑一笑,热情地招待所有顾客。

他只是越发感谢当初四处碰壁时人民医院王院长的帮忙,要不是他力排众议把医院名下的这间小屋租给他,现在的这一切大概都还是泡影。

替自己感谢,更替老百姓们感谢。

他始终记得,在《北京青年报》的那篇报道问世之后,有一个满头白发,弯腰驼背的老头跑来店门口,转悠了整整三天,时不时抬头看看招牌,然后低下头抹一把眼泪。     

 

文经风走上前,听到老人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一句话:“我看见了,我终于看见了啊!”

他给文经风掏出包里厚厚一摞旧的发黄的手稿,老人说那是他的毕业论文。

在“亚当夏娃”出现的许多年前,就有人提出了“中国应该普及性用品以提高人们生活质量”的言论。

他在论文首页写道:“人的本能如果被刺刀割断,其结果不是减弱而是增强,而这种增强往往是畸形的。”

这些现在看来再正常不过的言论,在当时却被打成了“异端”。     

 

因为不肯修改论文方向,这位老人没有拿到毕业证,也没有被分配工作。

后来甚至被定了“流氓罪”入狱改造。

在狱中,他被拔光头发,打掉牙齿,却始终不承认自己是“流氓”,用生命死死护住了这篇手稿。

直到在报纸上看见“亚当夏娃”,他说我现在死也能瞑目了。 



      

老人颤抖着将自己十几万字,一字未改的手稿拿给文经风看,嘴里反反复复的说着:“看到了看到了,我终于等到了啊”

曾经因为“性”被污名化的老人,终于在垂暮之年等到了这份迟到的认可。



来这家店,更多的是那些被“性羞耻”困住的男男女女们。

曾经有一个顾客,进门就叫嚣着要找文经风干架,他嚷嚷着:“我用了你避孕套怎么还怀孕了!”

细问之后才知道,这个顾客是第一次买避孕套,不会用,就跑去医院请教医生,医生用拇指比划着,将避孕套套在手上指导他。

结果顾客误以为避孕套就应该这么套在拇指上用。妻子检查怀孕了,他气急以为文经风糊弄他卖给他假货。

挺可笑,也挺真实的。     

 

还有一次,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红着脸跑进店里,支支吾吾地问文经风:那个了要怎么样才能避孕啊?

文经风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不敢吧。

再一问才知道,男生说的“那个”其实就是某天下课忍不住偷偷亲了女朋友一下,为此他和女生担心害怕了好几天,又不敢和家长说,只能跑来这里求助。

原来拉一下手就能怀孕这种话,是真的有人信。 

     

当时人们的性知识,就是愚昧无知到了这种荒唐的程度。

“谈性色变”而羞耻,被困其中不自知。

和那些性知识匮乏的顾客接触久了之后,文经风和店员们渐渐承担起了性教育和心理辅导的工作。

后来,来咨询的人比买东西的还多,他干脆开通了咨询热线,五条电话分机经常全部占线,打来的电话里有不少咨询性知识的,也有想要倾诉秘密的。

至此,这些人和故事,这些本该堂堂正正的情绪,

终于有了一个出口。     

 

1995 年在北京计生委的主张下,文经风参与制作了中国首档成人性教育栏目——《生命·生育·生活》。

节目在电视台一开播就引起了巨大反响,收视率飙升。

一只蝴蝶煽动一下翅膀,就会在大洋彼岸掀起一场风暴。

从那之后,中国人民大学曾经第一排学生都坐不满的性学公开课《外国性观念发展史》变得热门起来。

李银河和丈夫王小波在 1992 年出版的中国第一部同性恋研究报告《他们的世界》成了书架上的畅销书籍。

2000 年,文经风收到了一本《20 世纪中国大事记》,这间 1993 年开业的中国第一家性商店也被收录其中。

也是那一年,文经风收获一个江湖名号——套爷。

带着点调侃,也带着开山始祖的分量。

中国人的性与爱终于见了光。



21 世纪的今天,我们对性的认知已经向前走了一大步。

早在 2015 年,中国避孕套销量就达到 127 亿只,2018 年,中国情趣电商市场规模达到 306.6 亿元。

超市收银台的货架上,安全套和口香糖摆在了一起,24 小时自助成人用品店也开进了城市角角落落。       



看起来,社会对于性商品的包容度已经明显提高。

是的。但很遗憾,也只是这样了。

文经风凿开壁垒透进来的这束光虽然照到了城市的脉络里,却还未真正照进人们心里。

“性羞耻化”依旧存在。

最明显的体现就是对未成年人性教育的缺失。

到如今,有多少父母在回答孩子“爸爸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这样的问题时,依旧选择逃避糊弄。

一句“你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简直就是中国孩子童年的噩梦和共识。

就连学校刊发的性启蒙教材也被某些家长视为“洪水猛兽”,本能地抵制,质疑,拒绝。     

 

最后的结果,

男孩不清楚如何避孕,女孩不知道如何防范。

于是坏人有了可乘之机;于是未成年掉入性侵的泥沼。  

   

1992 年热播的电视剧《编辑部的故事》里,葛优饰演的李东宝说过这么一句话:

裸体一旦成为艺术,便是最圣洁的;道德一旦沦为虚伪,便是最下流的。 同样的道理,性话题如果成为科学,便是最安全的,性教育一旦沦为敷衍,便是最危险的。

性与爱的话题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性无知才是。

文经风曾经说过,这一切其实冥冥之中本该如此: 当时央视来报道,我们这条节目要播的前一条,就是中国最后一个太监的去世,完了就是中国第一家性商店开业,一个巧合也特别有意思。

就好像预示着一个旧的结束,和一个新的开始。 阅读原文

文章来源: 留园 查看原文
https://www.6parknews.com/newspark/view.php?app=news&act=view&nid=441652
分享文章:
还没有评论
登录后发表评论
返回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