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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身爸爸回老家:租3400亩山林,让孩子野蛮生长(组图)

新闻来源: 一条 于2023-12-18 17:52:23  提示:新闻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

6年前,37岁的项惠斌

放下打拼近20年的事业,

和安稳优渥的城市生活,

带着两个孩子,

从深圳回到老家福建培田村。

重蹈父辈的轨迹,

传承做老中医的祖父的手艺,

种稻、酿酒、晒药,

两个孩子在乡村“野蛮生长”。





项惠斌一家

这座800年的客家古村落,

几乎只剩下老一辈的人在居住,

尽管在政府的保护政策下,

几代人盖起的老房子没被拆掉,

但传统农耕技艺的流失势不可挡。

项惠斌租下一座3400亩的山林,

做药材保育和可持续采摘,

复垦35亩梯田,

恢复当地的老种水稻,

还把村里的粮仓改造为美术馆。





父子一起碾糯米

他要面对的是棘手的现实,

村里的学校因为没有学生要关门,

小女儿上学该怎么办?

如何让新村民来这里找到营生,

延续这个村庄的生命?

项惠斌身上凝缩着快速更迭的时代

与安顿自我的冲突,

以及一个古老村落的后人的责任与反思。

自述:项惠斌

撰文:洪冰蟾



我父亲起初很不理解的,他们靠双手种地、做手艺,把我培养成人,我转了一圈又回到村子,重蹈父辈以前的步子。是不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为什么要做一个倒退的选择?

6年前,我回到老家培田村。我在农村长大,大学毕业后去深圳工作,待了快20年,做服装设计,后来做商业摄影师,天南地北地跑,算是比较潮流的一个工作。

顺应飞速发展的大城市,我人生的节奏也在加速。组建家庭、生孩子、创业,一路到中年,很深切地体会到被架空的感觉。身体像机器一样转动,快要支撑不住。父母亲年纪也大了,我妈妈一直在深圳帮我带小孩,从我大儿子出生到十岁,我爸爸都是一个人在老家。

两件事交织在一起,我能清晰地看见接下去的十年,我的日子会是什么样,迫不及待想换一个方向。

那时候脑子里浮现的,是小时候跟着父母在地里干农活的记忆。回家的声音越来越强烈,我想有几亩田,构筑一个宁静的生活,然后安顿自己。







培田村


培田村在福建连城县,处于闽粤赣三省的交界处,算是大山深处。它是一个传统的客家古村落,建村以来有800多年的历史,出了很多进士,有“耕读传家、尊师重教”的传统,目前保留的基本是明清时期的建筑。





项惠斌和孩子在山野间


回来之前,我已经和孩子的妈妈分开。回家第四年,我把两个孩子从深圳接到村里。儿子14岁,在镇上读初一,每天自己骑车上学。女儿10岁,在村里的小学读四年级。以前在深圳,我经常在外面工作,顾不上陪孩子,回来以后两个孩子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带。日常的工作,前三年主要在改造房屋、租田地这些基础的回乡准备,这三年要做的事渐渐明晰起来。我和我父母在山脚下的草堂一起酿酒、制药。

刚回来的时候,不敢住进熟人特别多的村里。心里还是有压力,在父辈这一代人眼里,我算是在外面做得不错的,会收到那种“突然之间怎么回来了”的目光。恰好在山脚下遇到这屋子。







改造的“一米山禾上草堂”

屋子占地四亩,是客家平民民居中常见的“四点金”格局。有个供奉祖先的中堂,以及两边对称的天井——四水归堂,雨落下来又流到房前屋后的菜地,隔壁还有闲置的猪圈。

这里之前是屋主的祖屋,因为大家都搬到城里面去了,就空置了十几年。房子一旦没人住,自然老化的速度会特别快。院墙坍塌,屋顶漏雨,地面生青苔。







客家平民民居


我给自己定的原则是改造不用新木料。木材市场上,很空旷的场地上堆了几堆废弃木头。我看着它们想,这里存放的是几个化整为零的村落。大家都想要去住小洋楼,只好拆掉老的宅院。我听屋主说,这屋子是三代人的力量盖成的,不是一代人可以完成的。几代人的心血,算是一个家业,就这样几毛钱一斤称走了。

我把它们收回来,门板变成桌子,楼板变成窗户、屋顶、凳子。这些老木材和标准化的工业产品不一样,它们承载了几百年很多代人的使用痕迹,每一块的颜色都不一样,组装起来又有一种流动的和谐,那是时间打磨出的质感。







收来的中药柜和草枕头


走进卧室,闻到泥土和木头融合的味道,不是那种新房子里化学制品的不好的气味。夏天赤脚走在地板上,身体会告诉你什么叫舒服,它和你之间是有连接的。

草堂的改造花了六十几万,租金一年大几千块钱,屋主象征性地收一点。最大的改造是把夯土墙还原出来。我花了很大力气把原有的石灰全部铲掉,让原本的泥土质感全部露出来。地面也是重新铺的,用就地取材的三合土——石灰、红糖、沙子和山上的红土混合起来。这种地板用得越久,就越来越光泽,像一块大石头一样。







门板做的桌,竹子做的墙和窗


我们这里家家户户种竹子,墙壁的隔断,就用竹子竹篾编织成骨架,上面加泥土、稻草、石灰,再进行粉刷。它很轻便,容易操作,又有通气感。制药剩下的药材,我就做成药泥,干了以后变成一张桌板,坚实、环保。







项惠斌和儿子在淘米

我爷爷是老中医,他对酒曲也有研究,收集了方圆十几个村子的方子。我爸爸有一套酿酒功夫,村里人都说他做的酒好喝。小时候的记忆是很忙碌的,我们在院子里帮爷爷碾药材、做酒曲、蒸糯米。我们家有五个兄弟要上学,八口人的吃穿用度,除了地里面的收成,还要有其他收入来源的。

所以父辈们会各种手艺,涵盖日常所需的所有部分,这关乎一个大家庭的生计。







三代人一起劳作,父子相互斟酒

回来其实是容易的,但回来之后如何待下来?有朋友来我这,说太美了。我问他要不要跟我住在一起?他问住多久?我说至少得住个半年。他说那受不了的。

所谓安顿自己,跟诗酒田园风花雪月没有一点关系,日子是由具体的问题组成的,回来没有事情做,我相信很快也会厌倦,跟外面的日子没有差别。





碾酒曲


我就想到爷爷和爸爸做的酒。找县志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古老的稻米品种叫“赤米山禾”,我就想种这种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老种。乡亲们说,这品种没人种了,以前野猪都不吃的。它不像杂交水稻,产量特别低,抗病虫害能力也不强。但用它来酿酒,风味尤为好。我跑了好几个村子,好不容易搜寻到那个种子,还找到其他快断掉的老种。

我在山上找到一块有水源的梯田,准备种水稻。我问长辈,不用农药化肥的时候,以前的人怎么种地?他们说要去山上,把树林底下的腐殖层铲下来,还要烧草木灰撒到田里面,特别累特别复杂。我说我想要用老的方法种地。他们说你这是在过家家吗?他们不太相信没有农药能种出粮食来。







不同季节的稻田

我雇了一些村民一起来种地,整片田有120亩,暂时只复垦了35亩,收成肯定比常规的耕种方法少很多,目前还在坚持,也在借鉴可持续农业的方法,比如朴门永续的堆肥法。

谷子收成之后,就进入酿造的阶段。先把糯米碾出来,浸泡一天一夜,然后开始蒸煮,下酒曲,等待发酵,就是淀粉转化为糖再转化为酒精的过程。客家的酿酒还有一道特别的工序叫火炙。把生酒放到酒缸里,外围放上碾出来的稻壳,把它们点燃,慢慢煎煨,生酒会变成澄清的熟酒。





在山中保育药材

客家地区还讲究食养,从田间地头、房前屋后采草药回来,炖在汤里,拿来做菜,祖祖辈辈这么传下来。这里属于武夷山脉,植物的多样性很丰富。懂药材的人到山上走一趟,会发现遍地是药材。

但是近几年,因为外面收购药材的风潮,村民看哪一种药材值钱,就到山上去挖。比如说金线莲,已经卖到近2000块一斤,灭绝性的采挖之后,现在已经不太找得到。





碾药


于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这块林子租下来。3400亩,租期40年,主要做药材保育。

保育主要是两方面,对一些极小种群做补植,以及可持续地采挖。比如说长了20年的药材黄精,只取走十年部分的根,剩下的十年再种回去,留在原本的位置继续生长,而非连根拔起。现在中药方子里常用的大药材,我们保育了十种。





做柴烧的师弟定居培田,成为新村民

今天的培田村,多数年轻人都出去了,我这个年纪的都罕见,剩下的是父辈们。这个800年的村落,我的父辈可以说是能掌握全套农耕社会技艺的最后一代人。很快地,他们这一代人也会过去,那这个村落,到底还剩多少年?

所谓的延续,我们不可能回到800年前那样的状态,需要用新的方式去转化,适合当代人的生活形态。所以除了酒和药,我尝试为村子做一些公共性的事情。







粮仓改造的美术馆


刚好古村村口的粮仓废弃了,我租下来,自己设计改造成培田美术馆。想法很简单,一个完整的古村落值得拥有一座美术馆,用这种形式保存和讲述一部分它的历史。

因为美术馆,很多人知道我在培田做的事,就找过来想搬到村里来,自然而然,我们形成了一个新村民的生态社区,最多的时候有13位新村民。我的师弟在村里做柴烧,一个朋友在山上制香,还有一个做自然教育的组织入驻。这个社区有流动性,有些人不适应或者没找到营生就离开了。







和儿子一起烧火


父亲这个角色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一个人带两个小孩,还要管顾自己的工作,其实是个不小的挑战。爸爸照顾小孩,的确做不到妈妈带那么细心,没办法,偶尔就糙一点,放任自由一点。

我们三个人平时住在村里,早上我给他们做早餐,哥哥和妹妹自己会去上学,我就到美术馆的办公室工作。周末和寒暑假,我就把他们带到山脚的草堂,他俩要是对某个农活感兴趣的话,就会主动来帮手。





摘野果是孩子们最兴奋的事

原本他们两个在深圳读书,大城市的教育资源当然特别好。老师都是北大清华毕业的研究生,校园的配套设施也完善。回来以后,我心里面还是忐忑的,甚至有点不平衡,因为这个落差确实是太大了。妹妹回来会讲,这个学校为什么都没有英语课、美术课和音乐课?





学校里全部的学生,数学老师兼任体育课


很早以前村里有四个书院,加上大小私塾学堂有十几所,现在孩子都被送到城里去上学,村子里面延续了几百年的学校,眼看着就没有学生了。

我女儿在村里的小学,班上就6个人,都是女生。学校只有两个年级,总共12个学生,到下一学期,有可能学校就倒闭了,她会面临没有办法在村里上学的问题。现在考虑的是两条路,一个是去几公里外的镇上上学,但距离有点远,妹妹没办法独自上学。还有一个是新村民组建学校,用互助式的教育,但新村民的孩子没有那么多,靠家长来做老师目前不太现实。

虽然上学问题比较棘手,但我不后悔把孩子带回家。课堂上学的东西少了,好处比不好的要多一些。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关注到作业以外的东西。



在深圳的时候,他们有成长上的问题。像哥哥,我跟他妈妈已经分开几年了,他还是会有一些心理的创伤,有压抑的部分。那时候我工作很忙,甚至学校的老师跟他说:“你父母亲都不管你。”所以我就想把他带在身边。

他在美术方面有天赋,喜欢画画和设计图纸,老师经常反映不听课都在那画画,我不会批评他这个,学习能跟上就行。我的理念是,不一定读书要很好,但希望他们能逐渐清楚自己以后想要做什么,真正想要的未来是什么。哥哥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烹饪,在村里,我和另一个伙伴开了一家咖啡屋,最初的咖啡师就是哥哥。有一天他跟我说,他喜欢做甜品,以后想去做甜品师,去读料理学校,他已经有清晰的规划。





放学后,女儿和朋友在村里玩

妹妹的性格比较活泼开朗,特别黏我。我能感觉得到一个小女孩对妈妈的需要,可能无力的部分就是这个,哪怕每天陪伴,我还是无法完全替代妈妈的存在的。

这些年偶尔有城里的孩子到村里玩,他们其实是带着问题来的,有的跟父母的交流几乎没有,甚至是对抗性的。反观城市里孩子的生长环境,我觉得它是不够全息的,尽管物质丰富,恰恰缺失了最根本的部分,就是天性。

以前妹妹放学以后大部分时间是在家里,看电视玩ipad,最多和哥哥玩一玩。现在她动不动就跑出去,昨天放学后还跟伙伴在古戏台表演节目,很自由地在村里找朋友,去山上摘野果,去地里挖番薯,偶尔有社区伙伴在,她能接触到来自各个地方的叔叔阿姨。当然不像我的童年那么丰富,但是远比城市里多元。

至少在山野中,在村落里,有养分滋养他们的视野和感受力。他们内心的想要,有足够的土壤去实现。

对于我一代人,父母亲已经七十几岁,孩子慢慢长大成人,不知不觉当中,我已经处在上下交接的位置。回望自己回来的这6年,在城市的二十年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跳出去又返回来,代际之间的这种关系正在越来越清晰。

			
网编: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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