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最高领导人在美韩的注视、渲染和口诛笔伐之下，圆满完成了访问俄罗斯的既定任务，虽然根据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的通报，俄罗斯与朝鲜没有签署任何军事技术合作领域或其他领域的协议，也没有过类似计划。



普京迎接金正恩到访

但金正恩专列所到之处，都受到了俄罗斯方面的高规格接待。而普京将迎接金正恩的场地，选在了东方航天发射场，这无疑是对急切需要宇宙开发技术的朝鲜最强有力的支持姿态。



普京和金正恩在东方航天发射场控制中心听取汇报 图片来源：朝中社

这次俄朝的高级别互动，已经摆在台面上，是运载火箭、卫星技术、远东开发等技术合作。美韩军方大力渲染的，是朝鲜可能会根据俄罗斯的要求，向俄罗斯输出军事装备和后勤补给、重启输出劳工、给俄罗斯补充急需的军备和后勤资料。美韩军方这样处理，一是给俄朝施压，让第二是对韩国政府施压。

向俄朝施压本身就是姿态，不具有现实意义。俄罗斯已经制无可制，连体育选手都被殃及，但仍然不愿意放弃在西线的热战。朝鲜在美国的重重包围下，在联合国体系的严厉监管下，军事科技远超美国扶植的韩国，意味着美国一直使用的制裁加援助，胡萝卜加大棒的体系，从商业制裁到武器禁运，完全失效了。俄罗斯总统普京明确表示，俄罗斯当然会尊重联合国制裁的权威，言下之意，联合国安理会体系之外的单边制裁不仅对俄罗斯无效，对俄朝合作也无效。



2020年东京奥运会上，无法展示国旗，演奏国歌，以奥委会名义出席的俄罗斯代表团

朝鲜俄罗斯都尝试过按照美国的要求去改变自己，对于俄罗斯来说，休克疗法的后遗症今天都还在发作。对于朝鲜来说，金正日时代，曾经几次和美国谈判，最终都以双方不欢而散告终。2012年金正恩上台之后，曾经再次尝试以停止导弹试射、中断核试验、停止铀浓缩换取美国的援助。但美国提供的“营养援助”限制在每个月两万吨，而且农产品比例很低，以饼干、能量棒为主。不仅解决不了食品短缺和农业问题，还会让朝鲜永远仰人鼻息。也是在这之后，金正恩彻底放弃了对美国的幻想，将主体思想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开始执行核武器和经济建设双线发展的战略。



金正恩的强硬路线，在拥核后反而得到了美国的让步

发展针对不对称战争的不对称武器，是朝鲜的一贯思路，限于科技制造水平，以前只是停留在小型无人机、无人半潜船的规模。9月初朝鲜下水了这艘潜艇算是朝鲜的大手笔，潜艇的母型号是中国上世纪70年代援助的033型潜艇，当时中国还向朝鲜转移了组装、大修的全套技术，协助朝鲜兴建了船厂。原型可以追溯到前苏联的633型潜艇。命名为金君玉英雄号，是纪念朝鲜战争中牺牲于美军之手的鱼类艇长金君玉。

为了容纳导弹发射单元，金君玉号长度增加、体积增大，可以发射北极星系列或箭矢系列两类巡航导弹，两类导弹都可以搭载常规弹头或者核弹头，理论上可以对1500公里外的目标发动二次核打击。虽然技术比较落后，但是只要不离开朝鲜近海，在岸基武器、水面舰艇的配合下，金君玉英雄号理论上能够在朝鲜内海打击韩日两国全境。



韩国收集到的朝鲜侦查无人机 图片来源：韩联社



朝鲜官媒发布的“共和国英雄”金君玉标准相



金君玉英雄号下水仪式

俄朝的远东开发合作，则是开辟了冷战的东线。会把远东变成朝鲜和俄罗斯海军的新后勤支点，大大拓宽两国的战略纵深。有了这样的底气，俄朝讨论的海上联合军演顺理成章。虽然俄朝海军的实力与美军太平洋舰队差距很大，军演规模也不可能与美韩主导的乙支自由卫士、乙支自由之盾等年度军演相提并论，实战意义有限，但对于朝鲜海军来说，这是第一次在国际军事舞台上“突围”，也是难得的学习先进海军战术的机会。对于韩国海军来说，常规军事对峙从西海五岛大幅度拓展到了东线，压力将成倍增加，未来韩国的国家安保战略的重心可能都会出现调整。而且最重要的是朝鲜的突围，会给美国经营多年的太平洋秩序带来巨大的冲击。美国意志不可违抗的神话破灭，有很强的示范作用。大象在蚂蚁面前摔倒，会给其他蚂蚁咬大象一口的勇气。



韩国总统尹锡悦登上靠泊釜山军港的美国海军肯塔基号核潜艇，是首个以外国领导人身份登上美国战略核潜艇的韩国总统 图片来源：韩联社

蚂蚁和大象的比喻未必恰当，但朝鲜和俄罗斯的合作，虽然有形势所迫的一面，其实也是对美国式秩序的直接挑战，在大幅度削弱美国的信用和权威，这个美国军队不可侵犯、美式秩序不可挑战的咒语一但失灵，将会带来巨大的信任危机。这也是美国必须找回场面的核心原因，美国和韩国、加拿大在黄海海域以“纪念仁川登陆73周年”为名展开的军事演习，既是挑衅、试探，也是报复、威慑，更是直接施压。



解放军海军派出了7支舰队，在不同海域进行演练和巡航。9月10日到9月16日，在渤海海峡以及黄海北部举行了一场海上实弹射击演习 ，对相关海域的管控持续到第5天。在东海相关海空域中，解放军也进行了联合军演。为确保安全，特设禁航区，禁止其他船舶和航空器进入。还派出了歼-20、歼-16、歼-11等多型战机，在黄海和东海进行了巡航和训练。这种回应的方式，应该是美国最能理解的语言。

2024年美国将进行总统大选，韩国将迎来国会选举，两国的国内政治气氛都处于不健康的紧张状态中。美国现政府需要韩国政府按美国安排，更深入地介入乌克兰冲突来满足自己的政治需要。



尹锡悦曾高调出访乌克兰，会见泽连斯基

但恰逢韩国国内党争处在白热化阶段，执政党阵营一边推动尹锡悦频繁外访改善国际观瞻，一边利用反共、防谍等等借口攻击在野党。在野党李在明以反对韩国政府默许日本核污染水排海、自己没有能够阻止反动政府开历史倒车为名，正在无限期绝食，双方都在通过极端姿态巩固自己的铁票和大金主，同时利用这个过程给党内做净化和排位，给中生代、新生代安排合适的角色，为明年的选战做最后准备。

两个阵营都在积蓄能量，等待机会，等待对方犯错误。而且就算打翻了李在明，在野党只要有文在寅这面旗帜，就可以很快的重新团结起来。尹锡悦政府围绕文在寅的攻势一年多了毫无进展，也急需突破。最新的动作，是在检察系统久攻不下的无奈之下，韩国国家监察系统开始发功，指控文在寅党争期间，他的幕僚和高级公务员为了给房价暴涨问题降温，从2017年开始，以青瓦台总统秘书室和国土部的名义，向韩国不动产院施压，将已经统计完成的数据进行修改，光是客观上有据可查的就有94次。



9月15日，李在明的绝食进入第十六天，党员手举的标语是“党代表，请停止绝食，现在由我们来（接替您）斗争！”

这种事如果是同一阵营的两个政府，可能不了了之。但对立阵营查出问题，就是另一回事了。现在韩国监察院向怀疑有犯罪嫌疑的7人发送了调查参考资料，共有29人接受了调查，4名前任政府政策室长（张夏成、金秀贤、金相祖、李浩承）全部进入调查对象。前经济首席洪长杓、前工作岗位首席黄德淳等青瓦台参谋和前国土交通部长官金贤美、前统计厅厅长姜信旭，也有可能被这件事送进监狱。



韩国国防部长官李钟燮

民主党当然不会坐以待毙。12号，韩国国防部长官李钟燮辞职，尹锡悦只能被动批准。原因表面上是李钟燮被怀疑就韩国海军陆战队防汛士兵殉职案调查作出不当指示，当时海军陆战队上等兵蔡洙根在未身穿救生衣的情况下参与醴泉地区暴雨失踪者搜救工作，途中不慎被激流冲走，后不幸殉职，结果李钟燮为了帮总统“排雷”，禁止手下将此事报告警方，还将报警的搜查团长朴正勋按抗命罪送上军事法庭。

实际上核心原因是他亲自指示撤除陆军士官学校内，亲苏联的韩国抗日独立运动志士洪范图将军的胸像，并打算用韩国亲日派“韩战名将”白善烨的雕像取而代之。这一向尹锡悦输诚的姿态，将李钟燮的亲日倾向暴露无遗，是巨大的政治隐患和政治标靶，在野党必欲除之而后快。如此白刃加身的国内形势下，韩国各个党团其实没有什么心思应付美国人的命题作文。



2023年1月2日，韩国总统尹锡悦（右三）出席2023年经济界新年问候会并与企业家们合影留念，彼时大财团与总府仍处在“蜜月期”。右起依次为全国经济人联合会会长许昌秀、大韩商会会长崔泰源、尹锡悦、中小企业中央会会长金基文、三星电子会长李在镕、现代汽车集团会长郑义宣、LG集团会长具光谟。

加上韩国财阀集团对于政权是否会轮替，介入乌克兰战后重建是否有利可图还无法下定决心，仍然在观望，必须有外部因素推动才能执行。可以说这场美韩加军演虽然表面上疾风骤雨，其实是美国本届政府向韩国本届政府施压的最后窗口，绝不是摊牌时机，但恐怕也是半岛下一场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为何俄美双双向朝鲜半岛寻求武器弹药



朝鲜官方媒体发布的照片显示，俄罗斯总统普京周三在俄罗斯东方航天发射场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恩会面。 Korean Central News Agency, via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70年前，美国和莫斯科介入朝鲜战争时，大量来自华盛顿和莫斯科的武器和援助涌入朝鲜半岛。如今，历史出现了宿命的反转，俄罗斯和美国正在寻找各自在朝鲜半岛的盟友来提供急需的武器弹药，这两个大国已再次发生对峙，这次是在位于地球另一端的乌克兰。

俄罗斯总统普京周三在俄罗斯远东地区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恩会晤，他们就两国的“当前合作事项”（用朝鲜官媒的说法）“满意地达成协议”，两国已在反对美国及其盟友上找到了共同利益。如果两国达成了任何具体武器交易的话，估计莫斯科和平壤都不会宣布。从朝鲜购买武器，或支持其武器项目违反了俄罗斯自己曾投票支持的联合国安理会决议。

美国国务院发言人马修·米勒将两人的见面描述为普京“乞求金正恩的帮助”。但向朝鲜半岛寻求帮助的不只是俄罗斯：按照与美国悄悄达成的协议，韩国几个月来一直在向美国运送大量火炮弹药。韩国坚称自己不直接向乌克兰提供任何杀伤性武器。但这些交付美国军方的炮弹让美国可以将自己的库存转给乌克兰，用于和俄罗斯作战。

朝鲜战争在1953年签订停火协议后平息了战火，但从未正式结束。严格说来，朝鲜半岛的双方仍处于战争状态，停战以来，朝鲜和韩国都一直在进行军备竞赛，建立了在世界上位居前列的常备军和大量武器库存。

虽然朝鲜在国际上被孤立，国家处于贫困状态，但加强军事建设一直是优先事务，其宣传机器号召人民时刻警惕美国的入侵。朝鲜通过对苏联导弹系统进行逆向工程研发出自己的导弹。外界认为，朝鲜制造的第一枚洲际弹道导弹使用了来自乌克兰的黑市火箭。朝鲜还通过向叙利亚和伊朗等国出售武器来赚取外汇。



将朝鲜半岛一分为二的“三八线”。严格说来，朝鲜和韩国自1953年以来仍处于战争状态，两国一直在进行军备竞赛。 Chang W. Lee/The New York Times

韩国通过仿制美国军事援助提供的武器建起国防工业，也从各种可能的地方获取技术，使用俄罗斯技术研发出了自己的第一枚太空火箭。韩国还在出口上充分利用本国的军火工业，赢得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坦克、榴弹炮、战斗机、导弹和装甲车销售合同，以帮助满足市场对武器的需求，这种需求部分是俄乌战争引发的。

“在冷战后的时代，几乎只有韩国和朝鲜一直是时刻准备要打仗的国家，它们都拥有大量可投入使用的火炮和其他武器库存，”首尔的峨山政策研究院的军事专家杨旭（音）说。“韩国和朝鲜仍处于冷战时代的武装冲突，这个事实解释了为什么华盛顿和莫斯科来向这两个国家寻求武器帮助。”

由于俄乌冲突双方的炮弹生产跟不上消耗的速度，对炮弹的需求尤其旺盛。韩国和美国的官员们一直对韩国已向美国提供了多少炮弹守口如瓶，韩国政府对有关本国武器库存的信息守口如瓶。但最近的新闻报道显示，韩国已向美军出售或出借了至少数十万枚炮弹。

莫斯科已多次警告首尔，不要向乌克兰提供武器。但韩国一直受到来自其最重要的盟友美国的压力，美国要求韩国为这场战争提供帮助。尹锡悦总统的政府已决定向美国供应炮弹，将美国指定为这些炮弹的“终端用户”。

“这基本上是让美国来决定是否把从韩国获得的炮弹运往乌克兰，”杨旭说。



韩国昌原市的一家工厂正在组装一辆装甲车，摄于今年早些时候。 Jun Michael Park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证据表明韩国制造的炮弹已在乌克兰使用。也没有任何公开证据表明俄罗斯已在乌克兰战场上使用朝鲜制造的武器弹药，如果有的话，华盛顿会迫不及待地公布这些证据。但美国官员已多次警告，朝鲜正在向俄罗斯运送炮弹和火箭。

金正恩和普京之间的武器交易可能会促使韩国鹰派人士呼吁直接向乌克兰运送武器，这也是莫斯科和平壤可能不把这种交易公开的另一个原因。但朝鲜确实有普京想要的东西。

“朝鲜很可能有数千万枚火炮炮弹的库存，”在瑞典斯德哥尔摩的国际和平研究所研究武器的专家西蒙·T·韦泽曼说。他指出，朝鲜据估计拥有多达1万门100毫米或更大口径的火炮，多于所有北约国家部署的这类武器的总和。朝鲜的武器以苏联的设计为基础，其炮弹的口径与俄罗斯相同。

“基本上，俄罗斯有大量与朝鲜的弹药兼容的武器，”韦泽曼说。“朝鲜唯一无法提供的弹药是智能弹药。朝鲜主要生产老式的非智能、非制导——因而也不是很精确的——弹药，而不是更有效的制导弹药。”

一个大问题是，朝鲜能以多快的速度向俄罗斯提供其所需的弹药而不被外界发现。

朝鲜运行着一个庞大的军火工厂网，包括100家军工厂，每家雇有逾1万名工人，首尔韩国国家统一研究院的朝鲜军事问题专家洪敏（音）说。金正恩今年8月视察的一家工厂在朝鲜官媒的报道中被描述为正在建设的“生产轻型电机机械的新工厂”，洪敏说，这家工厂主要生产炮弹和火药。



乌克兰扎波日里亚市遭俄罗斯袭击后浓烟滚滚，摄于今年7月。目前还没有任何公开证据表明俄罗斯在乌克兰使用过朝鲜提供的武器弹药。 David Guttenfeld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似乎一直有让朝鲜成为俄罗斯的后方供应基地的幕后谈判，”他说。

分析人士称，朝鲜提供武器想得到的回报是从俄罗斯获得食品和能源，以及其年久失修的苏联时代战斗机、坦克、榴弹炮和潜艇等的零部件。他们说，朝鲜还想得到最新款的俄罗斯苏霍伊战斗机及其S-300和S-400防空系统。普京在俄罗斯的新航天发射场东方航天发射场接待金正恩时表示，俄罗斯可能会为朝鲜陷入困境的军事间谍卫星项目提供帮助。

预计金正恩将在本周晚些时候访问位于俄罗斯远东阿穆尔河畔共青城和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武器工厂和海军设施。

分析人士警告，金正恩与普京的外交不仅仅牵涉到武器贸易，也表明金正恩的对外政策正在发生更广泛的转变，从寻求与美国谈判转向更明确地与俄罗斯和中国结盟对抗美国。

但尽管俄罗斯和朝鲜的关系不断升温，人们仍然不确定，普京是否会走到为朝鲜完善其洲际弹道导弹或建造核动力潜艇提供技术帮助那一步。

“就算是俄罗斯的战争机器铤而走险，也不会用自己军事皇冠上的明珠来换取老旧的非智能弹药，”首尔梨花女子大学教授李雷夫(Leif-Eric Easley)说。“俄罗斯、朝鲜和中国之间的信任如此之低，三国的真正联盟让人难以置信，也不会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