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澳关系，何以走向有限度和解

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周六抵达上海时受到中国驻澳大利亚大使肖千（左二）的欢迎。LUKAS COCH/EPA, VIA SHUTTERSTOCK

自2017年以来，澳大利亚一直与中国进行着力量悬殊的较量，顶住了中国让其采用华为5G技术的压力，挑明了中国对澳洲国内政治的干预，还要求对新冠进行溯源调查，中国政府则阻止从澳大利亚进口从煤炭到葡萄酒的一系列产品。

现在，随着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周六抵达中国，开始进行为期三天的访问，并将与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见面，两国的和解正在取得进展，但仍有限度。

阿尔巴尼斯访华代表着两国在不信任的道路上行进了一段时间后，在稳定经济和外交关系方面迈出了一小步。中国的迫胁性关税正在消失。澳大利亚的对华言论已经软化。但焦虑和安全担忧依然存在。

“对于两国关系的这段历史，将来总会有紧张的回顾，”悉尼大学历史学家詹姆斯·柯兰在谈到关税和多年来的关系冻结时说。“这段历史不会被轻易抹去，因为一组完全不同的假设和担忧已经随之而来。”

如果澳大利亚曾是并将是某种风向标的话（如许多西方大国所认为的那样），那么，对华关系除了惯常的贸易和对话外不会有更多的好转，而不会有在中国经济崛起之初时的那种对未来机遇的热忱。中澳双方都已在本周末的访问之前做出了谨慎表示，避免使用“重启”的说法，而是用了“稳定”一词，而且只提了那些让两国在多年来不断升级的强烈不满之后重新回到外交上来的相对较小的让步。

就澳大利亚而言，扭转对华关系始于新政府上台。阿尔巴尼斯于2022年5月当选总理后没过几周，两国防长在新加坡的一次峰会上举行了会晤。不久，中国驻澳大利亚大使肖千在改善关系问题上改变了调子。

“中国把澳大利亚看作朋友和伙伴，”他说，“我们不认为，我也不认为，澳大利亚有任何理由将中国视为敌人或对手。”

澳大利亚马奇附近的煤矿。中国政府取消了对几种产品的关税和贸易禁令后，澳洲煤炭正在重返中国市场。DAVID GRAY/REUTERS

去年12月，澳大利亚外交部长黄英贤在北京与中国外交部长王毅会晤。两人同意就贸易、气候变化和国防等问题恢复对话。由于中国强烈反对澳大利亚与美国和英国在2021年签署了有关核动力潜艇的安全协议AUKUS，国防问题变得更加紧张。

黄英贤还提到了被中国拘留的澳籍记者成蕾和澳籍作家杨恒均的案子。

有记者问，中国政府曾在一段时间里阻止两国的政府部长通电话，两国关系是否已在那之后回暖，黄英贤回答说：“冰在融化，但速度不快。”

事实也的确如此。随着中国同意逐步重审或取消关税和贸易禁令，澳大利亚撤回了向世界贸易组织提出的申诉。这些限制已导致澳大利亚的多个行业损失了数十亿美元。取消它们的结果是，包括煤炭、大麦和木材在内的产品正在运往中国。葡萄酒和龙虾的出口可能会在几个月内恢复。

虽然杨恒均仍因存疑的指控被中国拘留，但成蕾已于上个月获释，并已返回澳大利亚。

反过来澳大利亚也在最近宣布，经过长时间的安全审查后，将不会取消一家中国公司对澳洲北部的达尔文港长达99年租约。

虽然该港距离驻澳美军每年轮换使用的港口不远，但阿尔巴内斯说，中国公司管理达尔文港不存在安全风险，这项决定将确保“澳大利亚仍是一个有竞争力的外国投资目的地”。

去年12月，澳大利亚外长黄英贤在北京与中国外交部长王毅举行会晤。双方同意就贸易、气候变化和国防等问题恢复对话。LUKAS COCH/EPA, VIA SHUTTERSTOCK

中国对这一决定表示欢迎，认为这标志着经济再次成为双边关系中更具主导性的因素。

“一方面，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内斯上台后认识到中国市场的重要性，寻求与中国和解，”上海交通大学澳大利亚研究中心主任彭青龙说，“另一方面，当前全球经济形势不容乐观，这一背景促使双方进行沟通和对话。”

但许多分析人士认为，对中国来说，欢迎澳大利亚重返的原因不仅仅是商业。自从2018年，习近平取消了国家主席任期限制，让自己成为终身领导人以来，他在国内外的做法已让许多国家怨声载道，包括澳大利亚，这些国家曾把中国作为他们最大的贸易伙伴。

菲律宾曾想与北京建立更密切的关系，但现已变得倾向美国，部分原因是中国对南中国海的大片水域存在主权主张，并在有争议水域采取了挑衅性的做法。印度2020年在边境地区与中国发生冲突之后也扩大了与美国的防务关系，将中国视为更大的威胁。

“中国在该地区的力量投射已让人不满，并破坏了本国作为负责任大国的形象，”亚洲协会澳洲分会的常驻学者冯康云(Courtney J. Fung)说。她补充道：“努力与澳大利亚建立更积极的关系能帮助中国修复它在该地区的形象。”

能在多大程度上修复声誉仍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中国官员已明确表示，他们仍对AUKUS和其他像“四国同盟”那样的小集团感到不满，他们认为这些小集团以美国为首，正努力包围和威胁中国。

澳大利亚的民意调查也显示了人们对中国政府意图的高度怀疑：最近的一项调查发现，75%的澳大利亚人将中国视为将在未来20年里对澳大利亚构成军事威胁的国家。

澳大利亚巴罗萨河谷的一家葡萄酒加工厂，摄于今年。中国关税对澳大利亚葡萄酒行业的影响将持续下去。ADAM FERGUSO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即使对那些将从稳定关系中受益的人来说，过去几年的影响似乎也注定会降低他们的热情。

一家澳大利亚酒庄的老板尼基·帕伦过去每年将逾200万瓶葡萄酒销往中国，中国市场占了她业务的90%。但中国关税对她的影响巨大，而且将持续下去。

“我被迫扩大业务范围，我真的很喜欢目前业务的发展方向，”她说。“当然，我会重返中国市场，但它可能只占我销售额的20%或30%。”

同样，美国也不看好中国的外交努力。尽管有说法认为，习近平将在本月旧金山举行的亚太经济合作组织峰会上与拜登总统会晤，但许多美国官员已经降低了预期，因为习近平和俄罗斯总统普京已因乌克兰战争加强了伙伴关系。

习近平在国内的讲话中已多次淡化经济，将国家安全放在首位，并警告，中国在世界各地面临“重大考验”。

“中国不会很快改变方向、重新开放，无论是在政治、经济还是军事方面，”斯坦福大学弗里曼·斯波利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梅惠琳(Oriana Skylar Mastro)说。

阿尔巴尼斯刚对美国进行了国事访问。他访华的时间恰好在澳大利亚总理首次访华的50周年之际。

阿尔巴尼斯在华盛顿时，拜登曾警告澳大利亚小心谨慎，不要对中国的承诺有太多的投入。

“还是那句话：‘信任，但要核实’，”拜登说。

考虑到最近的历史，阿尔巴尼斯可能会留心这个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