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阿拉巴的枪声:中国夫妻遇害背后的生计与风险(图)
连日来，两名中国公民在刚果（金）卢阿拉巴省和上加丹加省交界处的利卡西市被枪杀一事，持续引发关注。卢阿拉巴华商会一名知情人士告诉南都、N视频记者，二人系一对夫妻，是当地收矿个体户，遭枪杀后车上财物也被洗劫一空。7月3日，中国驻刚果（金）使馆工作人员曾向南都记者表示，已在跟进此事。为敦促当地政府和相关部门尽快破案，卢阿拉巴华商会称，自7月4日起，要求本省所有收矿个体户（仓库）罢工6天，对提供有效线索并协助破案者，奖励一万美元。
案件也引起了当地政府的关注。当地时间5日上午，卢阿拉巴省长就此案作出了尽快破案、缉拿凶手的承诺和相关保证。随后卢阿拉巴华商会表示，这基本达到了罢工的前期预定的目标和效果，决定自6日起，所有收矿个体户（仓库）暂时复工，但商会仍保留采取进一步措施的权利。
南都记者多方采访了解到，刚果（金）矿产资源丰富，引得“淘金者”趋之若鹜。使馆也曾多次就该国安全局势发布通报，提醒中国公民注意加强安全防范。
中国夫妻命断卢阿拉巴
7月3日，南都记者留意到，刚果（金）卢阿拉巴华商会发布一则公告称，当地于6月29日发生一起涉及中国侨胞夫妻的特大恶性杀人抢劫事件。同日下午，中国驻刚果（金）使馆工作人员向南都记者表示，已从当事人公司负责人处得知当事人死亡的消息，确认遇害者为中国公民。
涉事车辆。
4日，华商会一知情人士张先生告诉南都记者，遇害夫妻为当地个体户，在卢阿拉巴省经营收散矿业务。“他们用铁皮瓦搭建了一个仓库，在那儿进行收购业务。”6月29日上午，二人从家中出发前往仓库，在往利卡西方向、当地一号国道“拐进去大概三四十米的地方”，遭遇了一支由三至五人组成的犯罪团伙，随后悲剧发生。
据华商会披露，二人分别头部和腹部中枪，车上用于检测矿的矿枪和若干现金也被抢劫一空。南都记者从张先生提供的现场画面看到，二人驾驶的银色轿车挡风玻璃上有多处子弹穿过的痕迹，引擎盖上也留下了多处弹孔。
据张先生讲述，劫匪先杀人后抢劫，现场画面血腥残忍，性质尤为恶劣。据调查，在遇害者车辆经过事发点前，已有当地人站在路中间拦停车辆。一辆载着中国人的车辆也曾遭到拦截，但他们并未停下，“他们到达仓库以后，过了大概三、四分钟，就听见枪声响了起来。”
3日，中国驻刚果（金）使馆向南都记者表示，已在跟进此事，并积极协助遇害者家属及所在公司妥善处理后续事宜，在必要时候提供协助。4日，张先生告诉南都记者，遇害夫妻的家属正在国内办理签证，准备前往当地处理后事，华商会对此也提供了协助。
事件在当地华人群体间引发激烈声讨。华商会此前发布的公告还表示，为敦促当地政府和相关部门尽快破案，缉拿凶手，避免类似的恶劣案件再次发生，要求本省所有收矿个体户（仓库）自7月4日起罢工6天，同时呼吁利卡西和卢本巴西所有收矿个体户（仓库）响应号召，共同罢工，一起表达愤慨之情。此外，对提供有效线索并协助破案者，奖励一万美元整。
南都记者从加丹加省华商会另悉，7月3日，该华商会也发布了一则公告，表示将针对本次事件全力配合包括利卡西和卢本巴西所有收矿个体户（仓库）响应号召，并同样对提供有效线索并协助破案者，奖励一万美元整。
张先生告诉南都记者，从卢阿拉巴省到加丹加省，所有个体户从7月4日就开始罢工，以表抗议，督促相关部门尽快破案。中国驻刚果（金）使馆工作人员则告诉南都记者，罢工为商会自行组织，商会已向使馆进行通报。
卢阿拉巴省。
张先生表示，华商会希望利用这一举动，促使更多掌握相关线索的人提供信息。加丹加省华商会一名工作人员也告诉南都记者，加丹加省个体户同样响应了罢工，希望当地重视中国人的生命安全。但据南都记者了解，截至4日，华商会方面仍未收到与案件相关的信息。
南都记者留意到，6月29日，驻刚果（金）大使赵斌拜会刚果（金）副总理兼内政部长坎孔德，就保护在刚中国公民和机构安全及警务合作同对方交换意见。张先生也向南都记者表示，卢阿拉巴省长已就此事于当地时间7月3日召开了安全会议。
7月5日晚，南都记者从卢阿拉巴华商会获悉，当日上午，卢阿拉巴省省长联合当地多个部门和单位，在省政府会议厅邀请本省所有华人华侨和家属代表召开了安全会议。会上，省长慰问了受害者家属，并表示完全同意中方代表所提出的合理诉求，还就此案作出了尽快破案、缉拿凶手的承诺和相关保证，要求相关部门尽快与商会建立起保护侨胞的联防机制和交流平台。
卢阿拉巴华商会方面表示，经商议，此次会议和决定基本达到了罢工的前期预定的目标和效果，决定自7月6日起，所有收矿个体户（仓库）暂时复工，但商会仍保留采取进一步措施的权利。
“采矿热”背后的安全风险
刚果（金）地处非洲中部，自然资源丰富、人口众多，是非洲国土面积第二、人口数量第四的大国，矿产、森林、水资源储量均居世界前列。丰富的矿产资源，引得中国无数“淘金者”趋之若鹜。伴随着高收益一同而来的，还有频频发生的恶性案件。
卢阿拉巴省一处由手工采矿者占据的铜钴矿。
有在当地从事相关工作的知情人士告诉南都记者，在刚果（金），矿业从业者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大型国企，一类是私人个体户。”对于这类个体户而言，“机会”是关键词。“投资者看到哪里有矿——这些矿可能属于政府的，也有可能属于企业或者个人的，就派矿工进入到这个地方，通过手工开采的方式挖掘，再把矿物卖给他们。这类交易地点通常都在比较偏远、治安环境不太好的地方，而且每天都会进行大量的现金交易，财产和生命安全风险极高。”
据南都此前报道，2021年11月21日凌晨，刚果（金）南基伍省当地一矿产公司营地遭到不明身份武装分子袭击，造成一名军警死亡，5名中国公民被绑架。获悉后，外交部指导驻刚果（金）使馆第一时间启动应急机制，紧急联系刚有关部门全力开展营救，确保人质安全，并要求企业将营地另外8名中国公民转移至安全地点。
刚果（金）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统促会）会长严义祥曾向南都记者透露，被绑架的5名中国公民来自当地一家名为“Yellow Water”的中国人私营的矿业公司，事发地南基伍省，是反政府武装组织长期较为活跃的地方，因当地金矿资源丰富吸引大量投资者，但也因此成了恶性事件频发地。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大概就是在说我们的工作吧。”目前在刚果（金）从事金矿、铅矿、锡矿等开采工作的胡先生，也曾向南都记者讲述中国人前往非洲国家开矿的经历。
据胡先生介绍，一些来自中国的“淘金者”会先和专业人士一起探矿，觉得矿不错就买下矿权开采，然后雇佣当地劳动力开采。开采出来的金子简单处理后烧成金条卖出后换成美金。
胡先生告诉南都记者，在非洲一些国家，开矿只需要办理当地的合法手续，一般对开矿者的国籍没有限制。但在买卖这些矿的开采权时，必须要有当地自然投资人参股。所谓“参股”，其实就是打点关系，给当地有权力的合作社一些分红。
此外，由于金矿等开采区很容易成为当地武装者的抢夺目标，一些从事金矿等开采工作的中国人还需要与当地政府部门加强合作，给他们提供一些资金支持，以获取当地军队、警察的保护。
胡先生介绍，“一条非洲‘淘金’生产线需要投资600万，遇到好的矿地大概3个月就能回本，所以很多人宁愿吃点苦，冒点危险，也愿意来这里开矿。”但也有不少人会遇到不好的矿地，最后血本无归。
战乱贫困交织下的联防力量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以来，刚果（金）矿业领域对外国投资者开放，当地政府准许本国矿业企业寻求国际合作进行矿业开发。在此背景下，全球铜、钴等矿业巨头悉数进入刚果（金），在当地获取了大量矿产资源权益。南都记者从商务部了解到，成立于2012年7月的刚果（金）中资企业协会，目前已吸纳40家会员单位，涉及矿业投资、工程承包和贸易进出口等领域。
然而，由于多年战乱以及贫困加剧，刚果（金）社会治安问题较为突出。虽然法律禁止当地居民擅自持有枪支，但社会上枪支较多，持枪抢劫事件时有发生。东部地区，特别是南基伍、北基伍、伊图里、上韦莱四省叛军和地区武装活动频繁，与政府军冲突不断，持枪抢劫、杀人案件等恶性案件频发，已被中国驻刚果（金）使馆列为安全风险红色区域，不建议中国公民前往。
当地华人自发组建的保护华人的巡逻队。受访者供图
除此以外，上加丹加省、卢阿拉巴省治安情况近年也有恶化，偷盗、抢劫事件频发。中国驻刚果（金）使馆曾多次就刚果（金）安全局势发布通报，提醒中国公民注意加强安全防范。
此次事件发生后，7月5日，使馆再发一则安全形势通报称，当前，刚果（金）安全形势严峻复杂。刚东南部科卢韦齐、卢本巴希、利卡西等地抢劫、盗窃等恶性治安案件仍呈高发之势，请中国公民非必要不要前往上述地区，在当地的中国机构和公民注意加强安全防范。
在刚果（金）首都金莎萨居住多年的王先生告诉南都记者，近年来，刚果（金）持枪抢劫的情况时有发生，已发生多起绑架中国人案件，还曾有武装分子直接闯入中国人的家中。他也曾遭武装绑架，“当时被人捂着嘴巴绑起来，最终我交了钱得到释放。”他说，“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想着抵抗，对方拿着枪和刀，如果只是损失钱都还是小事。”
卢阿拉巴华商会张先生告诉南都记者，该省所处地不算偏僻，有许多中资企业来到当地投资生产，也有中国人在此居住生活，安全风险相对于非洲其他国家而言较低。“关键还要看个人的安全防范以及工作地点，具体案例具体分析，但整体的安全风险是可控的。”
王先生说，在刚果（金）的华人大概有3万多人，主要包括来自中国企业的员工，也有一些中国人来到这里做些小生意，如开商店、做物流等。因应当地治安情况，2014年，在大使馆的倡议下，当地华人自发成立起刚果（金）华人华侨安全保障互助的组织，目前，一些侨联组织会建立自发的巡逻队伍，保护当地华人。
南都记者注意到，事件发生后，华商会先丰联防队再次发出预警，请各参保户、侨胞提高警惕，严禁麻痹大意。
张先生告诉南都记者，联防队原本是一个较为松散的组织，由收矿个体户发起，目的是通过联防联控保护当地华人的安全。后来经专业安保公司介入后，加入联防队的商户逐渐增多，队伍影响力逐渐扩大。
“一旦抢劫发生，有人报警，联防队立刻进行干预驱离。处理了多起案件后，联防队也向劫匪起到了震慑作用。在这次事件发生之前，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出现过涉中国人的袭击事件了。”
据了解，联防队也经常进行巡检，向个体户传授一些物防技防的措施。安保公司也为矿企提供服务，派遣巡逻车在夜间进行巡逻，另外还就报警信息联合警察力量进行处突，并对企业进行安全方面的教育，加强安防措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