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输出中国清零政策 封控迫使工人与家人分离
在巴基斯坦最大城市卡拉奇，数百名工人自2020年3月起未经许可不得离开他们一座发电厂。
— ABC中文 (@ABCChinese) October 19, 2022
该发电厂是中国电力的“一带一路”基建项目，清零政策在巴基斯坦军队的协助下执行。
“我们中的许多人产生了自杀念头，我们被当作囚犯对待...... 我们在自己的国家没有自由，”一名工人说。https://t.co/0SAiTBZApt
运营“一带一路”倡议（BRI）旗舰基础设施项目的中国国有企业正在亚洲和非洲各国执行中国政府严厉的新冠清零限制措施，实际上将成千上万的工人封闭起来，将他们与家人分开。
最新的导火索位于巴基斯坦最大城市卡拉奇，那里有数百名工人被命令自2020年3月起未经许可不得离开他们所在的价值数十亿澳元的发电厂。
这一政策是在巴基斯坦军队的协助下执行的。
“他们不允许我们回家，不许与我们的亲人见面，不许庆祝我们的宗教或文化节日或继续接受教育，”在该项目上工作的巴基斯坦工程师尤瑟夫*说。
“我们中的许多人产生了自杀念头，我们被当作囚犯对待。”
“我们在自己的国家没有自由，”他说。
这项政策执行得非常严格，运营该工厂的公司一直无法雇用任何当地医生住在厂里治疗生病的工人，因为巴基斯坦医生不愿意接受这种限制。
该电厂由中国电力公司当地的分公司负责运营。中国电力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电力建设公司，在全球有80多个子公司。
在澳大利亚，中国电力拥有并经营塔斯马尼亚州的城堡山风电场（Castle Hill Wind Farm）。
该公司在给巴基斯坦国家电力监管局的信中承认，“自2020年3月起，项目管理层立即对工厂进行了封锁”，但表示，它一直允许员工“在正常休假时进出工厂”。
它解释说，“封锁是最有效的措施，以确保情况[始终]得到控制，且成本最低”。
中国电力公司当地子公司行政部主任赵涛（Zhao Tao）告诉澳大利亚广播公司说，该公司为留在厂内的工人提供了额外的奖金。
赵先生说：“为了我们工人的健康，我们正在实施新冠清零政策。”
他说，另一家由中国公司在巴基斯坦经营的燃煤电厂也处于封闭状态，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中国公司的这一政策反映了中国政府在国内的新冠清零政策，该政策导致上海和成都等大城市的数千万人被处于封闭。
然而，中国电力公司的措施与巴基斯坦本国的卫生准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该国于今年三月解除了所有与新冠有关的限制。
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是一项雄心勃勃的外交和经济政策，旨在通过六个经济走廊的数百个基础设施、能源和资源项目来强化中国政府的经济主导地位。
这项耗资数万亿澳元的倡议也在扩大中国在146个参与国的外国影响力。
ABC调查组了解到，至少有三家在世界各地运营“一带一路”项目的中国公司正在执行严格的新冠政策。
在巴基斯坦的另一个“一带一路”项目——位于俾路支省的山达克金铜矿（Saindak Gold-Copper Mine），至少有1000名工人被中国中冶集团（MCC）阻止离开矿区达数月。
三月，受影响工人的家属，主要是妇女和儿童，举行了一次抗议，要求改变这一严厉的政策，允许自由行动。
一年前，在一万公里外的津巴布韦，能源工人抱怨中国电力集团的另一家子公司中国水利水电建设集团公司在万盖（Hwange）的燃煤电厂实行了同样的新冠政策。
人权观察中国问题高级研究员王亚秋说，北京“滥用”新冠政策，是“自上而下、僵化的政治制度的一种表现，无视专家意见、社区关切和个人人权”。
王女士说：“这些‘一带一路’项目所在地的政府必须为工人说话，无论他们是中国人还是本国公民。”
高失业率意味着工人的选择很少
卡拉奇这个繁华、拥挤且不断增长的大城市有1600万居民，包括170多万非法移民。
当价值数十亿澳元的中国电力项目于2015年首次宣布时，该市的政治精英们对其表示欢迎，这对许多低收入或失业的公民来说意味着潜在的就业机会。
这家中国国有企业雇用了约500名巴基斯坦工人，他们大多来自卡拉奇及其周边的乡镇和村庄。
然而，自从2020年实施新冠清零政策以来，许多工人一直无法离开工厂。他们告诉ABC调查组说，他们担心如果要求出去，会失去工作。
自疫情以来，巴基斯坦的失业率在2021年上升到了6.5%。研究显示，巴基斯坦目前有超过31%的年轻人失业。
卡拉奇工厂的工人在匿名的情况下接受了ABC的采访，因为他们担心遭到报复。
一名工人称，他在二月份得到了探亲许可，但直到八月份才被要求回去工作。他声称管理层担心他可能将致命病毒带回工厂。
ABC调查部看到了一些工人的休假申请表副本，其中包括在被关在工厂内“六个月后”要求回家的申请。
从他房间的窗户，尤瑟夫可以看到他的家乡古尔森·哈迪德（Gulshen e-Hadeed）所在地的山的轮廓。
尤瑟夫说：“我的家离这里只有30分钟的车程，但当我想念我的母亲和兄弟时，我无法看到他们。”
他想念母亲做的家常菜，而据尤瑟夫说，工厂内的食物很差。
他说，他的兄弟试图从家里给他带食物，但保安在门口拦住了他，声称外面的食物可能含有病毒。
比拉尔*也住在古尔森·哈迪德。作为两个年幼孩子的父亲，他说他的家人在长期的分离中“遭受了很多痛苦”。
他在三岁的孩子生病时无法带他去医院，也无法参加他叔伯的葬礼。
“在看到我的妻子和家人所面临的困难后，我决定离开公司，” 比拉尔说。
“但公司至少有五个月没有给我发工资。
“[工地上的]大多数工人都是被迫在那里工作的，因为该地区存在巨大的失业率，而且这些日子很难轻轻松松找到工作。”
视频记录了“非人道”的生活条件
返回工厂的工人声称，他们被长期隔离，没有报酬。
隔离室位于该厂一个有警卫的入口附近，靠近两座带有中国电力公司标志的冷却塔。
ABC调查部获得了隔离设施内部及其周围的视频资料。
在这一隔离设施里，多达八名工人在拥挤的房间里睡在没有床垫的双层床上，雨水从屋顶漏下来。
外面，未被收集的垃圾散落在地上和环绕大院的脏水中。
被隔离的工人声称隔离设施内的生活条件是“不人道的”。
“有48小时没有电。没有饮用水。洗手间里没有水，”一名工人说。他和家人在外面呆了45天后，被隔离了40天。
另一段视频显示，该电厂食堂厨房里的食物和炊具爬满蟑螂。
30多岁的工程师哈姆扎*说，中国和巴基斯坦工人拿到的食物是不同的。
“食堂里的中国工人和巴基斯坦工人是分开的。中国工人得到的是质量好的食物，而巴基斯坦工人拿到的是低质量的[食物]，”他说。
工人们声称，恶劣的生活条件已经使一些工人生病，而且厂里内没有任何医疗支持。
赵先生说，由于严格的政策，公司难以找到一名巴基斯坦医生常驻厂里。
他解释说：“我们这里有中国医生，但巴基斯坦医生想每天回家。”
赵先生否认了公司要求返回的工人隔离超过一个月的说法，但他说，在某些情况下，如果工人在新冠检测中呈阳性，他们可能会被隔离超过14天。他说，工人在隔离期间被支付全额工资。
一个“超级重要”的项目
位于卡拉奇附近卡西姆港（Port Qasim）的1320兆瓦燃煤电厂被巴基斯坦政府称为“超级重要”，是巴基斯坦“一带一路”倡议下的系列基础设施项目之一，这些项目也被称为中巴经济走廊（CPEC）。
在中巴经济走廊的支持下，一个巨大的公路、铁路和能源工厂网络正在建设中，它将横跨巴基斯坦全国。
然而，不透明一直是中巴经济走廊项目的特点，关于具体项目的开发融资及其条件的公共信息很少。
巴基斯坦政府的外债总额高达2450亿美元（3870亿澳元），对外国资金的依赖程度越来越高，这也是一些专家所担心的。仅中巴经济走廊项目就占了800多亿美元（1260亿澳元）。
许多人说，这种债务已经激起了一些人对中国越来越多的不满。
今年四月，一名自杀式炸弹袭击者引发爆炸，炸毁了停在卡拉奇一所大学校园内的一辆面包车，导致三名中国公民死亡。
巴基斯坦政府发誓要保护中巴经济走廊项目，并确保“在全国各地工作的中国人的安全万无一失”，包括建立一个外国安全小组，由9000多名巴基斯坦军队的正规军人和6000名准军事人员组成。
ABC已经证实，巴基斯坦军方成员正在卡拉奇的发电厂内维持治安。
在一封致私营电力及基础设施局（ Private Power & Infrastructure Board）的信中，中国电力感谢巴基斯坦军队对其管理新冠限制措施的“大力支持”，还特别提到了“441旅旅长和第36营营长”的协助。
到目前为止，工厂内的军事部署情况一直是保密的。
ABC调查组获得的一条群聊信息显示，中方经理肖连秋（Shao Lian Qiu）曾警告一群巴基斯坦工人“不要宣传或讨论安全设施的配置，以及位于厂址上的安全部队情况”。
“禁止拍照和向外界发送照片。如果发现上述情况，军警将没收他们的手机，同时，处置相关人员，”肖先生写道，这意味着任何透露风声者将被解雇。
在中国，无情的新冠限制措施引发了中国公民的愤怒和担忧，他们认为自己被政府严厉的封控措施与相关政策所挟持。
来自巴基斯坦的工人也同样地感到绝望。
“我最大的愿望是，我能在一个有信誉的机构中找到一份工作，这样我就可以在早上离开这里，”一位工人说。
“卡拉奇是一个大都市。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但我们正在失去梦想和希望，”另一位工人说。
在工厂工作的年轻工程师尤瑟夫的母亲告诉ABC调查组，她希望她的儿子能回家。
“已经快三年了，大门仍然没有打开。我很担心我的儿子，”她说。
“有人需要做些事情。甚至政府也没有做出任何努力来帮助我们的孩子。”
ABC调查组联系了巴基斯坦联邦计划部长阿赫桑·伊克巴尔（Ahsan Iqqbal）以及中巴经济走廊议会委员会主席谢尔·阿里·阿尔巴布（Sher Ali Arbab）寻求置评，但没有收到任何答复。
巴基斯坦国家电力监管局和私营电力及基础设施局也没有回应。
观察人士：习近平的第三个任期对人权来说是个坏兆头
中国分析人士说，中国的新冠动态清零政策在10月16日中共党的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之后才会得到评估。
赵先生说，该项目的高级管理层已经讨论过明年1月后解除新冠限制措施的问题，但这最终将由中国政府决定。
赵先生说：“这很复杂--即使是我们的首席执行官也不能做出[解除新冠封锁]的决定。”
“但是，也许在党的二十大会议之后，情况会发生变化。”
每五年举行一次的中共二十大将是中国十年来最重要的政治会议之一。
在二十大闭幕后，中国下一届最高政治领导层将得到宣布。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准备“当选”第三个任期，打破自1979年共产党领导的中央进行政治改革以来的两任制限制。
王女士说：“习主席的第三个任期开创了一个先例，这对中国和全世界的人权来说是个坏兆头。”
“随着中国公民社会活动空间的进一步缩小，国际社会必须采取相应的行动来限制习近平的侵权行为。”
*姓名已被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