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州布法罗枪击案，本来是一场可以避免的悲剧

当地时间5月14日周六下午，纽约州18岁男子佩顿·根德隆（Payton Gendron）在布法罗一家超市开枪打死10人，另有3人受伤，其中有11名受害者是非裔美国人。当地警方称，这起大规模枪击案是种族主义仇恨犯罪，罪犯根德隆被指控犯有一级谋杀罪，美国司法部长梅里克·加兰（Merrick Garland）称司法部已经展开调查。

随着调查的进行，在警方查看根德隆的背景经历时，发现根德隆本人在很早之前就暴露出了杀人的倾向，但是那时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别关注，以至于根德隆在很长时间内有了计划方案的精力和自由。

同样，纽约州的枪支管理办法，对于根德隆这样符合持枪年龄标准的青年来说也限制较小。这些因素都给了根德隆作案的机会，使一场原本可以避免的悲剧夺走了这么多人的生命。



事件发生后，布法罗市民在纪念逝者，来自《纽约时报》视频截图

种种诡异行为没有引起人们注意

事实上，根德隆早期在校表现，已经为日后犯罪事实埋下了伏笔。

据《纽约时报》报道，根德隆是纽约州萨斯奎汉纳河谷高中（Susquehanna Valley High School）的学生，去年春天，萨斯奎汉纳河谷高中在学年结束之前，要求学生做一个关于他们毕业后计划的学校项目。根德隆在计划中说他想实施谋杀及自杀计划。

当时，纽约州警察通过学校获知了这一情况并进行了调查。2021年6月8日，警方根据纽约州精神健康法（New York State Mental Health Law）拘留了根德隆。之后，纽约州警察将他转介到一家医院，在那家医院里他接受了心理健康评估，但一天半后根德隆就因为没有任何异状被释放了。

除此之外，根德隆的同学也说个性孤僻的根德隆在很早前就表现出了对枪支的兴趣，同时，在校行为模式越来越怪异，似乎和大家越来越疏离。

科尔顿·加德纳（Kolton Gardne）曾与根德隆一起上中学和高中，加德纳对他了解甚多，他在接受采访时形容对方“绝对是个被抛弃的人”，还称根德隆不喜欢社交，但对于枪支则非常感兴趣。



被抓获的根德隆，ABC7New York视频截图

另一名根德隆的小学到高中同学卡桑德拉·威廉姆斯（Cassaundra Williams）也表示，根德隆总是非常安静。由于萨斯奎汉纳河谷高中在新冠疫情期间开设了线上课程，见到根德隆的同学就更少了，威廉姆斯曾和根德隆见过几次面，她说比起线下课程，根德隆更偏爱线上课程。

同时，内森·特维切尔（Nathan Twitchell）也发现了根德隆在新冠疫情封锁政策结束后、根德隆回到学校时的诡异表现。特维切尔说根德隆来上课时“穿着整套西装、靴子、手套，什么都有，”以至于“每个人都盯着他看。”

另一位高中同学露西·拉米雷斯-帕特森（Lucy Ramirez-Patterson）则告诉《纽约时报》记者自己是混血儿，根德隆和她有过屈指可数的一两次对话，但是她可以看出对方不愿意看着她的眼睛，这让露西感到了不舒服。

不过在网上根德隆却表现得非常活跃。据执法官员调查，根德隆不仅在长达几个月内策划了这次袭击，还在网上发布了一份180页的袭击计划，详细解释了他为什么要袭击、如何准备袭击、各种枪支的优缺点。

不仅如此，根德隆还在袭击计划中展现了自己种族主义和反犹太主义的观点，还对以前发动大规模袭击的凶手表示了钦佩，尤其是新西兰2019年基督城清真寺枪击案的凶手。

那么，有关单位对于根德隆这样的学生会如何处理呢？执法官员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称，在纽约州，警察局每年都会接到数百起有关于学生公开威胁性观点的举报，如果发生了这种情况，当局一般会与学生及其家长进行面谈，以确定学生是否可以真的接触到枪支，并会尝试做出合理的决定。

但在根德隆将要毕业时，各级官员没有找到根德隆会伤害他人的直接证据，因此他在接受精神判定两周以后，毕业的根德隆就这样暂时从执法部门的视野中消失了，也没有和老同学、朋友们继续联系。

纽约州枪支规则漏洞让作案更容易

据调查，后来根德隆在纽约州一家名叫“Vintage Firearms”的枪械店购买了用于作案的Bushmaster XM-15 E2S半自动步枪，最后使用这把枪杀害了十人。从根德隆的买枪经历来看，是多方位的疏忽酿成了这次惨剧。

虽然纽约州拥有一系列枪支管理办法，但这次布法罗枪击案却暴露出了该州法律上的漏洞。

首先，纽约州有一条名叫“极端风险保护令法”（Red Flag Gun Protection Law Now in Effect，简称为“红旗法”）的法律，这项法律允许执法人员、家人、医疗专业人员或学校官员可以请求法院暂时没收问题人员的枪支，或阻止他们购买枪支，这样可以直接阻止一些可能会伤害自己或他人构成的人枪击犯罪。

但这条早在2019年8月24日就开始实施的法律，为什么没有限制根德隆的行为？因为法官需要确定根德隆有“精神缺陷”、需要进入精神病院、或有其他犯罪行为，才会禁止根德隆继续持有枪支。但根德隆仅仅是进行了精神评估，也没有任何精神类疾病的确诊报告，所以他的情况没有触发“红旗法”。

另外，虽然美国一些地区在购买和持有手枪的方面有严格的限制，但长管枪械的规定则没有那么严苛，这些法律规则无疑为年满18岁的根德隆提供了便利。

《华盛顿邮报》报道，根德隆称自己除了在纽约州购买了攻击性武器，还在网上的袭击计划中说自己还在宾夕法尼亚州购买了一把霰弹枪。

尽管纽约州禁止21岁以下的任何人获得手枪许可证，但只要他们在购买长管枪械时通过即时犯罪背景调查，他们就不用出示相关持枪许可证。

没有“黑历史记录”也让根德隆变得更加危险，因为枪械店店主唐纳德表示自己在出售枪支给根德隆时，根德隆的背景调查中没有发现任何由警方发出安全提醒，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店里卖出去的枪，会成为根德隆用来杀害布法罗市市民的凶器。

同时，宾夕法尼亚州允许年满18岁且可以通过犯罪背景调查的纽约州人购买长管枪械，只要这些长管枪械符合纽约州法律。

另在全国范围内，法律允许民众在16岁时持有长管枪械，例如步枪和霰弹枪，还可以在18岁时购买长管枪械。简单来看，根德隆购买枪械时确实没有不符合规则。

最后，“红旗法”等其他枪支法律没有完全阻止根德隆非法改装枪支，对一个年仅18的青年来说，非法改装枪支不是做不到的事。

Vintage Firearms店主罗伯特·唐纳德（RobertDonald）在接受警方询问时则表示，在出售之前，那把半自动步枪的设计没有违反州法律的地方。

而据根德隆的口供来看，半自动步枪买到手后，根德隆用家里的电钻改装了这把枪。他卸下了国家规定的安全锁，为枪支装上更多发弹药。据《纽约时报》称，根德隆改装枪支使用的零件套件售价仅为60美元。根德隆在口供中称，他想在犯罪期间使用30发弹匣，这样方便他不用多次重新装弹。



Bushmaster XM-15 E2S类型的半自动步枪，Bushmaster官方网站截图

为何少数族裔近年屡次遇袭？

此次布法罗枪击案，4月份发生的纽约地铁枪击事情，以及3月的一个“血腥周末”（从周五到周日）纽约市连续发生24起独立枪击案，似乎都在表明一个趋势：恶性枪支袭击案件在美国发生的频率正在上升。

这个结论得到了相关的数据印证。5月10日，CDC发布了一份名为《发病率和死亡率周报》的报告，在新冠疫情期间，美国的枪击凶杀案达到了25年多来的最高水平，且持枪行凶和自杀的事件比往年都有所上升。

根据CDC统计的2020年枪杀事件数据，79%的凶杀案和53%的自杀案都与枪支有关，两项数字都略高于5年前。从2019年到2020 年，总体的枪击凶杀案发生率大幅上升，从每10万人4.6起上升至每10万人6.1 起。

其中，非裔美国人受害最严重，枪支暴力造成的凶杀率增加了近40%，达到每10万人26.6 起，比美国白人的凶杀率高出约12倍。同年龄但不同种族男性之间的差距更大，10至24岁男性非裔美国人的枪支暴力死亡率是同龄白人男性的21.6倍。

其它族裔也存在枪击凶杀率大幅增长的情况。美国原住民的枪杀案上升了27%；西裔增加了近26%；白人增加了约28%；亚裔美国人的枪击凶杀率下降了4.2%。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少数族裔群体遭受枪击凶杀的概率大幅上升呢？

据CDC研究，社区的经济状况通常会和暴力风险息息相关，枪支引发的暴力也揭示了种族和民族不平等，收入不平等、失业、住房和经济不稳定都会使得少数族裔群体遭遇凶杀和自杀的可能性上升，而新冠疫情加重了低收入人群的经济压力，也让他们离危险更近一步。

CDC称，少数族裔群体更有可能生活在周边贫困程度较高的社区。在2020年，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口比例稍大的地区枪支凶杀案增加 40% 以上，贫困人口数量最高县的枪支凶杀率和枪支自杀率分别是贫困人口数量最低县的4.5倍和1.3倍。

由此来看，美国近年来枪支暴力犯罪频发这一情况，是与经济、社会和心理多重因素相关的。

据CDC研究，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公共健康、社会和紧急服务的中断、执法部门使用致命武力概率、执法人员与社区关系的紧张关系、枪支购买量增加、家庭暴力等行为增加了凶杀和自杀的风险。

而在少数族裔群体社区中。长期存在的系统性不平等和结构性种族主义导致经济、住房和教育机会有限，更是放大了这些人群遭遇暴力和其他健康状况的可能性。

还是以布法罗为例，据《纽约时报》调查，多年来，布法罗一直有严重的种族隔离问题，早在1991 年，布法罗-尼亚加拉瀑布都会区就成为是美国第四大种族隔离地带。目前，这里是全国第六大种族隔离地带。

布法罗居民们说，这座城市被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东区和西区。大约85%的布法罗非裔居民住在布法罗东区，而据布法罗大学2021 年的一份报告显示，在过去的三十年里，非裔居民的生活条件几乎没有改善，教育、工作机会、住房甚至预期寿命都受到影响。

例如，布法罗的非裔居民平均比白人居民少活5年。在美国全国范围内，白人相比黑人的寿命差距为3.6年。



“水牛城”布法罗，Carol M. Highsmith, CC0, viaWikimedia Commons

CDC认为，要想预防更多枪支暴力犯罪，必须关注遭受暴力风险和暴力发生率最高的人群。结合社区和家庭理论缓解枪支暴力紧张局势、减少报复事件的发生。在防范儿童和青少年接触枪支之余，还要更多的研究来减少枪支犯罪暴力的发生，从个人、社会和法律条件上来预防枪支暴力犯罪。

参考资料：

https://theconversation.com/more-mass-shootings-are-happening-at-grocery-stores-13-of-shooters-are-motivated-by-racial-hatred-criminologists-find-183098

https://www.nytimes.com/live/2022/05/15/nyregion/shooting-buffalo-ny?action=click&pgtype=Article&module=&state=default®ion=footer&context=breakout_link_back_to_briefing#classmates-recall-the-suspect-as-quiet-and-reclusive

https://www.nytimes.com/2022/05/15/us/replacement-theory-shooting-tucker-carlson.html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investigations/2022/05/15/buffalo-shooting-gun-bought-bushmaster/

https://www.cdc.gov/mmwr/volumes/71/wr/mm7119e1.htm?s_cid=mm7119e1_w

https://nij.ojp.gov/topics/articles/public-mass-shootings-database-amasses-details-half-century-us-mass-shootings#interviews

https://edition.cnn.com/2022/05/15/us/payton-gendron-buffalo-shooting-suspect-what-we-know/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