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活在“另一个世界”?还是我们都活在普京的世界里?

纽约时报 0

SERGEI ILNITSKY/EPA, VIA SHUTTERSTOCK

在1920年代和1930年代报道国际事务的记者将那个时代称为“战后”。几年前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摧毁了欧洲,他们通过这场战争的棱镜来看待各种事件。如今历史学家在写作中将这一时期称为“战间期”,原因很简单,他们通过分析认为,那些年发生的事情是更具破坏性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到来前的一部分。只可惜对于在1930年代欧洲撰文的记者来说,有些事情只有事后才能看得明白。

我们今天都应该有这样的清醒认识。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军事入侵是促使我们重新诠释我们所处时代的那些时刻之一:我们称之为冷战之后的30年和平(似乎是有意或无意地忘掉了前南斯拉夫的战争)现在已经结束了。未来的历史学家回望这几十年,大概会将其视为一个像战间期一样被浪费的机会。

我们越早承认这一点,就越能更好地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好准备。不幸的是,西方政府普遍存在一种自私的否认主义,令我们无法看到显而易见的事实。捍卫冷战后欧洲秩序的热情呼吁毫无意义,因为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2014年俄罗斯占领克里米亚后,时任德国总理默克尔与俄罗斯总统普京进行了交谈后告诉奥巴马总统,在她看来,普京已经与现实脱节。她说,他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今天,我们都生活在其中。在这个世界里,用修昔底德的话来说,“强者肆意而为,弱者自需受苦。”

我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首先,我们必须明白,这不是俄罗斯的战争。这是普京的战争。他那一代俄罗斯安全官员从未能从莫斯科的冷战失败中走出来。苏联在他们眼前从地图上消失了,没有军事损失,也没有外来入侵。对他们来说,眼下对乌克兰的攻击是一个合乎逻辑和必要的拐点。帝国圆桌可以再次归位。这些人对创造未来不感兴趣,他们想改写过去。

当我以一种无力的愤怒情绪看着俄罗斯导弹攻击基辅时,我突然意识到,20年前北约轰炸贝尔格莱德时,许多俄罗斯人一定也有同样的感受。普京的入侵可能更多是为了报复,而不是出于什么宏观战略。

修正主义和复仇主义是有区别的。修正主义者希望建立他们喜欢的国际秩序。复仇主义者的驱动力来自想让对方遭到报应。他们梦想的不是改变世界,而是与上一场战争的胜利者换位。

如果普京今天取得了成功,西方只能怪自己。西方公众舆论认为俄罗斯正在急剧衰落,一些人称其为“一个有核武器的加油站”。在他们用这样的想法对自己进行催眠同时,俄罗斯总统开始将他的战略付诸实际。多年来,普京一直在巩固他在前苏联的势力范围,从2008年对格鲁吉亚的战争开始,到2014年吞并克里米亚。最近,他加强了对白俄罗斯和中亚的控制。如今他已经迈出了接下来的,戏剧性的一步。

拜登总统周四表示,作为对乌克兰入侵的回应,他打算让普京成为“国际舞台上的弃儿”。这是对违反国际法的适当惩罚,但事情可能不会这样发展。真正的危险是,西方可能会发现更加孤立的是自己。

在过去两个月里,因为有着挑战美国主导地位的共同目标,莫斯科–北京联盟已经从假设变为现实。虽然中国精英对俄罗斯不及后果地入侵乌克兰并不兴奋(中国人非常重视他们对不侵犯国家主权的承诺),但毫无疑问,他们会站在莫斯科一边。看看北京如何拒绝正式将普京的战争描述为入侵就知道了。习近平主席可能是当前危机的最大受益者:美国不仅看起来软弱,而且现在发现自己深陷欧洲,无法专注于亚洲。

许多国家将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冲突视为老牌帝国主义之间的冲突,对自己不会有影响。更多和更直接的担忧来自西方实施的制裁,这些制裁将推高能源和食品价格。西方只有成功地向欧洲以外的人表明,在基辅,危在旦夕的不是一个亲西方政权的命运,而是一个新生的后帝国主义国家的主权,才能说服那些质疑打击普京努力的怀疑论者。一些人已经领会到了这个想法:肯尼亚驻联合国大使看懂了乌克兰事件的真相,他说:“这种情况与我们的历史相呼应。肯尼亚和几乎每一个非洲国家都是在帝国灭亡时诞生的。”

和平的终结对欧洲意味着什么?后果将是可怕的。乌克兰的战争有可能使欧洲大陆边缘冷却的冲突升温,包括后苏联地区和西巴尔干地区的其他地方。塞族共和国领导人可能会将普京在乌克兰的胜利解读为瓦解波斯尼亚的信号。欧盟内部对俄罗斯友好的领导人也会因普京的胜利而感到鼓舞。乌克兰的入侵让欧洲团结起来,但也会伤害到它的自信心。

但更根本的是,过去一周的事件将需要对欧洲一体化进行彻底的重新思考。30年来,欧洲人一直坚信,不值得为军事实力付出代价,美国的军事优势足以劝阻其他国家不要发动战争。国防开支下降。人们公认经济实力和软实力才是重要的。

现在我们知道了,制裁无法阻止坦克。欧洲坚信经济相互依存是和平最佳保证的信念被证明是错的。欧洲人犯了一个错误,他们将“二战”后的经验也应用到俄罗斯等国家。资本主义不足以抑制威权主义。与独裁者进行贸易不会使你的国家更安全,将腐败领导人的钱存入你的银行不会使他们归化文明;它让你变得腐败。使用俄罗斯的天然气,只会让欧洲大陆变得更加不安全和脆弱。

俄罗斯入侵导致的最不利于稳定的影响,可能是世界各地的许多人开始同意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观点。在本月的慕尼黑安全论坛上,他表示基辅放弃从苏联继承的核武器是一个错误。美国不愿保卫乌克兰这样的友好国家,至少会让一些美国盟友相信核武器才是保证其主权的唯一途径。不难想象,中国的邻国也会这样想。大多数韩国人现在支持自己的国家获得核武器这一事实表明,普京在乌克兰的举动将世界核不扩散制度置于危险之中。

1993年,伟大的德国诗人和散文家汉斯·马格努斯·恩岑斯贝格尔预言,冷战之后将是一个混乱、暴力和冲突的时代。回顾他在南斯拉夫的观察和美国的城市骚乱,他看到了一个“无法区分毁灭和自我毁灭”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不再需要让你的行为合法化。暴力本身已摆脱了意识形态。”

恩岑斯贝格尔是对的。他只是太超前了。

Ivan Krastev是自由战略中心(Center for Liberal Strategies)主席,维也纳人文科学研究所(Institute for Human Sciences)常任研究员,著有《Is It Tomorrow Yet? Paradoxes of the Pandemic》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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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wenxuecity.com/news/2022/03/01/1135077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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