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万红砖房遭围观:业主1个月没回家 亲戚守路上(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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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兴昌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回家了。

起因是那栋被推上舆论风口浪尖的红砖房。那是杜兴昌曾经梦寐以求的新房,由北京知名建筑师操刀,前后历时将近一年,总花费132万元。而自交付的那一日起,围绕审美、预算与实用性的争议便如影随形。压力最大的时候,杜兴昌选择“消失”,将房子全权交由亲戚看管。

红砖房所在的牙沟水村,是一个典型的西北农村,相比较虚拟世界里的热度,这里的生活显得波澜不惊。这是一座被“留下”的村庄:年轻人多外出打工卖力气,生活在村里的,要么是年迈的老人,要么是已经无法依靠体力劳动在城里获得收入的人。他们劳碌半生,攒下了钱,然后到村里盖上一栋新房,最大的心愿就是,子女能够常回家看看。

与老杜的新房一样,被围观,成为牙沟水村连日来的主题。

被“围观”的新房

围观杜家的人越来越多。

11月26日中午,一辆小汽车由远及近,驶进甘肃白银市平川区牙沟水村,卷起一片尘土。

那是一辆外地牌照的汽车,车上坐着四个人,他们也想去杜家的新房看看。被杜家人拒绝后,他们从汽车天窗放出一架无人机,想飞到新房附近拍摄。杜兴昌的侄子杜茂上前阻拦后,这一想法最终没有落实。

因为不愿意再被议论、被打扰,杜兴昌老两口已经有家不能回。而杜家的几个亲戚,守在去杜兴昌家的必经之路上,不让外人靠近。



杜兴昌家的红砖房墙面有镂空设计,建筑师陶磊通过将红砖倾斜不同角度来支撑墙体,营造通透感。新京报记者 乔迟 摄


盖一栋新房,曾经是杜兴昌的心愿。

杜兴昌的家,在白银市平川区的水泉镇牙沟水村。从平川区出发,需要上109国道。这是一条四季都挤满拉煤车的路,重吨位的车驶过,扬起一层层沙尘,给来往车辆的挡风玻璃,盖上灰蒙蒙的一片。

距离平川10多公里,过了新墩高速入口,从一条不起眼的土路拐入,新家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这是一座红砖房,两层,大门朝南,门前的空地上铺着鹅卵石,房门口的土坡下面是一片枣林。

红砖房左侧有一圈弧形的围墙,围着一片枣树。房子的主体由几个不规则长方形和椭圆形拼接而成,外墙砖块通过倾斜出不同角度,对墙面进行支撑,墙上还有镂空设计。从门口的铁丝网门向里看去,是原木色的门窗,还有七扇大大的玻璃窗。

今年68岁的杜兴昌,膝下的5个孩子先后走出了这个西北农村。大儿子考上军校,留在宝鸡生活;二儿子毕业于航空学校,留在昆明成家立业,现在是一家民航公司的机长;老三是兰州的一名公务员;大女儿教书,二女儿是白银的公务员。三世同堂的杜家人丁兴旺,足足有二十口人。

“家大业大”的背后,是杜兴昌多年的付出。早年,为了供孩子们上学,杜兴昌养过猪和羊,去煤窑干过几年,还下过矿井。

老两口年纪大了,孩子们也都出人头地。两人尝试过定居在城市,但总觉得缺少点什么。“他舍不得这里的院子和农村生活,包括周围的几亩田和邻里乡亲们。”杜家老三说。

杜兴昌最终选择留在这片土地,“外面的人看来,大西北很荒凉,但是人要有根有底,不能抱怨自己的家乡。”

人近七十,杜兴昌老两口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所牢固的房子,能够抵御西北凛冽的寒冬。之所以翻建房子,也希望子女们能喜欢新房,多回来陪陪自己。“最终目的,是等孩子们以后退休了,能一起回老家来。”

村里的议论

在村里的一众旧房子间,杜兴昌家的红砖房看起来很“耀眼”,有着与众不同的弧形围墙,窗户也显得更大。

关于房子究竟“好不好看”、实不实用的议论,在村里从未停止。在牙沟水村,杜家的新房也是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位村民告诉新京报记者,杜家从今年春天开始盖房,一直到冬天,持续了快一年。当时,村里的十多个人一起看房。有参观的村民说,这钱花得有点亏。

杜兴昌听到后尴尬地笑了笑。

当地盖房子很讲究窗户的位置,大门和窗户都朝南开,北面一般不开窗。如果南面的门和北面的窗正对着叫“顶堂门”,但杜家的新房没有规避这一风俗。

在设计师看来具有通透感的镂空设计院墙,让村民很疑惑。西北地区风沙大,“我们这儿的风吹起来,能保温吗?”

漫长的生存过程,让村民总结出一套居住规律,虽然未见得“美”,但一定颇具实用价值。



通过铁丝网门朝里看,是院内的木质的门窗,颜色鲜亮美观。新京报记者 乔迟 摄


村里建新房的时候,会把前檐拉长,东西向会加盖一条两米左右宽的过道。这样的设计一方面可以收集阳光,还多一层空间挡大风和低温。

但杜兴昌的新房没有留出这一空间,一层的房子有7扇大窗户,再加上镂空的院墙,冷空气容易渗透进屋内。

除此之外,132万元的造价,也是一个屡屡被提起的话题。不过,在侄子杜茂看来,一栋还没有入住的房子,目前评价好坏还为时过早,起码到目前为止,老人“还没有觉得不好”。

在牙沟水村的村民眼里,杜兴昌是村里杜家威望高的长辈,说话有分量,还是当地红江庙会的副会长,每年庙会搭戏台请人唱戏,附近村里老人都来看戏。上世纪80年代,杜兴昌当过生产队队长,也算村里有一定威望的人物。

新房被卷进舆论风波,让杜兴昌有些惆怅,“他怕舆论对孩子们有负面影响和压力,影响到孩子的工作。”侄子杜茂说。

被“留下”的村庄

牙沟水村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在被卷入舆论漩涡之前,这里的村民世代维系着传统的耕作方式,与现代社会发生的交集仅仅是:这些年不断有年轻人走出去务工。

现代文明给村里留下的痕迹,是越来越多的留守老人。

从兰州出发,沿国道和高速乘车往东,公路沿着低缓山体向前延伸。冬季降临西北大地,只留下荒凉和萧瑟。极目四望,满眼是裸露的土黄色山体和土地。干枯的深褐色植物扎根在山坡上,像一团团霉斑。



杜兴昌所在的牙沟水村地势不平坦,有很多山沟,村民之间房屋挨的较远。新京报记者 乔迟 摄


平川是甘肃重要的煤电能源基地,周边分布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煤矿。整个平川区的空气浑浊,煤灰的涩味充斥着城市和乡村。

牙沟水村就在城市边缘,紧挨着京藏高速,日夜能听到川流不息的车声。村里的年轻人,如果选择外出打工,近的有靖远电厂、平川高铁站等,或者在周边帮人建房,远的则出省打工,大多干的是体力活,每月收入有4000元左右。

常住人口超过四千人的牙沟水村,年过五十而回到村里种地的人,占了大多数。年纪越来越大,打工已经很吃力,他们从城市回流到了农村。村里的农作物大多是枣树、玉米、苹果、枸杞、小麦等。枣树抗旱、耐涝能力、抗盐碱能力强,西北干旱少雨的气候适宜枣树成长,村里光就枣树品种有十几种。对于村民来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并不能带来多少收入。

但杜兴昌一直守着老地方。

改造前的杜家老宅,已经住了40年。从父辈的土坯房,到杜兴昌成家后,又加盖的北面、东面和西面的厢房,逐步形成一座典型的西北农村围合式小院,东侧是厨房和起居室,北侧和西侧是四间卧室。

杜兴昌的三儿子说,老房的主墙是土,原本房屋的地面也是土。家里条件变好以后,地面做过硬化,铺了红砖,又铺了地砖,但没有做防水处理,所以返碱和返潮很严重。房子虽然看上去简陋,但在他的记忆里,“一直是很温暖、温馨的感觉。”

从今年春天开始,《梦想改造家》节目组请来北京建筑师陶磊为杜兴昌改造房屋。

杜兴昌对新房的设想是重建一个二层小楼,还带节目组去看了村里的一栋二层小别墅。不过陶磊认为,建二层没有必要,因为村子里人口密度非常低、空间大,(老人)居住在二层很不方便。经过长时间沟通,他最终选择尊重老人的想法。

直到11月17日交房后,这栋花费132万元的房子被推上风口浪尖。

村民霍大爷说,村里人大部分人一辈子只盖一次房,住几十年,等到儿子结婚前,再翻新旧房子或是申请宅基地盖新房。大部分村民选择向亲友借钱,再慢慢打工还债。

入夜,当围观者散去后,除了偶尔的狗吠,牙沟水村很安静,羊群懒洋洋地啃食着干枯的玉米秆。网络上的喧嚣,仿佛从没有在村里掀起涟漪。

杜茂与杜兴昌的家隔着一个山坡,每当看到有车驶向红砖房,他就赶紧骑着电动车来“劝返”,这是大伯杜兴昌留给他的任务。

杜家的狗还拴在房前,看到有外人来便开始叫唤:它在等待着主人回家。 阅读原文

文章来源: 留园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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