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科生到研究丁丁的生物博士 她为生殖器研究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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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丽·威林厄姆(Emily Willingham)。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撰文 | 阿金

编辑 | 魏潇

来源 | 科研圈(ID: keyanquan)

发表了 44 篇论文,h-index 是 25——对于一个接受过博士后训练的学者来说,这看上去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科研履历。但是艾米丽·威林厄姆(Emily Willingham)的学术生涯并不能简单地被这几个数字概括。这位毕业于美国得克萨斯大学奥斯丁分校的内分泌与生殖生物学博士,对不同物种的生殖器非常感兴趣,博士后阶段甚至选择跟随一名泌尿外科教授,专门研究哺乳动物的阴茎/外生殖器发育。

而且,这只是艾米丽令人印象深刻的成就之一。她原本是英语文学专业的学生,直到本科毕业才决定转入科学研究。此外,她还是一个多产的科学记者,为《科学美国人》(Scientific American)、《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科学家》(The Scientist)、Undark、Slate 等多家知名科学媒体和公共媒体供稿。

如果你还记得“科研圈”前段时间发布的“不是所有生物的丁丁都长一个样:我们应该如何定义生殖器?”这篇文章,它的内容就来自艾米丽专门讲述各种生物(包括人类)千奇百怪的丁丁的新书《阳具:动物阴茎的生命哲学》(Phallacy:Life Lessons from the Animal Penis)。感兴趣了?和我们一起跟艾米丽聊一聊吧。



艾米丽·威林厄姆(Emily Willingham)。图片由被访者提供。

从文科生到生殖生物学博士

科研圈:你拥有英语文学的本科学位,然后研究生到博士阶段选择了生物学方向,为什么要选择跨专业学习呢?

艾米丽·威林厄姆(以下称呼为艾米丽):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我上高中时,就选修了学校里开设的所有科学类课程。但同时我也梦想成为一名作家,尤其想当记者。所以上本科的时候,我选择了英语文学专业,不过同时也辅修了科学类相关课程。本科毕业后考虑深造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更想要学习生物学。其实你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尽量让自己未来的事业能多面开花。我本身就非常热爱生命科学,一直对这门学科抱有热情,所以最后选择了生物学。不过拥有英语文学的专业背景和写作经验,对于日后阅读理解文献、撰写科研论文、投稿并在科学期刊上发表,非常有帮助。

科研圈:一般来说跨专业学习的难度不小,你是如何做到的?

艾米丽:的确,跨专业学习难度很大。其实我在拿到本科学位后的几年中,首先花了很多时间自学了更多生物、化学等方面的专业课和专业知识,然后才敢去申请研究生院,就是为了确保我达到了生物系研究生录取的基本标准。

我认为跨专业学习首先要有耐心,了解清楚自己想要申请的专业有哪些具体要求。进入全新的专业方向,掌握这个专业的基础知识是很重要的。在我开始生物专业学习的头两三年,我确实感到自己某些专业知识的缺乏,和拥有专业背景的学生之间也有差距,毕竟我的本科专业并非生物学。所以,想要跨专业学习的同学需要在开始新的专业学习之前,自己多听一些相关课程,这样之后的学习效果会好很多。

科研圈:你专攻生殖生物学和内分泌学,而且你自己也提到,这很容易被他人当做是一个“伤风败俗”的工作。你是怎么面对这种评价的?

艾米丽:在研究生阶段,我对于生殖生物学和内分泌学非常感兴趣,而且我申请的实验室也专攻这两个方向。其实我也讲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这个课题如此感兴趣,但喜欢就是没有理由的。我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繁殖本身是件非常迷人的事情。

说到“伤风败俗”,其实到现在(我遭受的对待)也是如此。美国人谈起生殖器官的话题表面上很一本正经,也不会在公开场合真正地畅所欲言。当别人问我以前研究什么方向,或者现在我写了什么内容的书——尤其是我今年新出版的书,就感觉像是这个人一天到晚脑子里想的、嘴上说的,都是男性和女性的生殖器。但实际上,这是我研究的一个严肃的科学问题。



图片来源:Pixabay

对于我的批评、偏见和误解一直存在。对于我的专业、研究方向,其他人可能并不能真正理解完整的过程。而且我觉得一直跟他们解释也很没有意思。况且,不少人认为科学研究要做出光辉伟大、一鸣惊人的成果,但实际上我们的科研进展往往都是循序渐进,一步步发展起来的。

人们还经常重复问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你有想过有一天你会得诺贝尔奖吗?你这个方向是不可能的。”但我觉得,做研究是在一步步推动科学发展,有时候可能正处在费力的爬升阶段,因此你更要乐在其中。我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知道这样的研究深深吸引着我。

我觉得自己的课题都非常有趣。但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发生在我读研究生的时候,我们当时在研究内分泌干扰物(endocrine disrupting compounds),这种物质既能自然产生,也可能被人为引入,从而改变内分泌系统本来的运作机制。我当时主要做胚胎暴露的实验,发现只要一丁点儿就能完全改变胚胎的发育过程,让本来应该发育为雄性的胚胎变成雌性,睾丸也会变为卵巢。这颠覆了我的世界观。只要几滴就能带来如此巨大的变化,这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和启示。

专门探讨“丁丁”的书

科研圈:《阳具:动物阴茎的生命哲学》可能是第一本从科学的角度讲述动物生殖器官的书。为什么想要写这样一本书呢?

艾米丽:对于大部分高等动物来说,生殖器是非常显眼的器官,类型样貌众多,但据我所知没人专门为此写过书。目前虽然出现过有关生殖器的综述文章,但也不是专门讲述阴茎这个主题的。我在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做博士后的时候,研究了哺乳动物阴茎/外生殖器的发育过程。对于这方面我掌握了一定程度的专业知识,能从科学的角度讲述这个器官从哪里来。

我还想将生殖器这个主题和人类社会联系起来。我们通过生殖器发生性行为的时候,看似是愉悦的事情,但你真的仔细研究这一过程,将其放到其他动物的生存环境中,你就会发现实际上并不是那么有意思。阴茎功能性特点越多,交配过程或者交配模式就更容易出现紧张或强迫性场景。而我们人类的阴茎功能性特点相对不多,因此不应该出现争议性交配,而是一种更加亲密、双方都同意接受的行为。这是里面想要传达的一些社会文化信息。

科研圈:请给“阴茎”下个定义吧。

艾米丽:我是这样跟我的学生解释的:阴茎是一条用来传送精子的导管。这也在我的书中广泛提到,除了一些例外情况。不过这符合生物学法则: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情。人们也倾向于认为,这条用来输送精子的导管只长在雄性身上,但这并不完全正确——有些雌性物种身上也有。

从社会文化角度来看,我们倾向于说,只有男性长有“阴茎”,每个男性都应该有“阴茎”(代表一种主导权力),这也不完全正确——对于人类来说,男性和女性生殖器官是一种(平等的)组合形式(combination)。

科研圈:在本书的一个章节中,你描述了很多昆虫的阴茎,比如说马陆的,蜘蛛的等等。请讲讲收集这些信息的过程吧。你会觉得害怕吗?

艾米丽:可能对有些人来说蜘蛛和其他虫子挺吓人的。但我本人恰恰相反,我非常非常喜欢蜘蛛。我先是阅读了大量文献,寻找里面有趣的内容,尤其和蜘蛛生殖器有关的信息。因为有些雄性蜘蛛生殖器确实会破坏雌性身体,还有马陆,会用一对腿先测试一下交配的雌性,合适的情况下才会用另外一对腿再次插入雌性体内输送精子。这都是非常有趣的物种,因为它们的做法千差万别,用到的身体部位也不尽相同。

写这本书的过程很有趣,但也有一些例外。书中有一部分内容涉及了性侵话题,写起来难度很大。我还写了一些人类与阴茎关系的文化现象,这很有难度,因为这个话题已经不仅仅是科学了,还存在一些情绪上的反馈,比如变性人遭到了误解和不公平对待等。其他部分都非常有意思,和研究人员聊天,讨论他们的研究,参观他们的实验室。我为此还特地去了冰岛的阳具博物馆,那里是世界上唯一一座陈列了各种阳具的博物馆。这其实不在我的预期内,但结果非常有趣。

我尽我所能到处寻找旅行,收集素材,我其实很想去日本和澳大利亚,但是最终遗憾没能成行。据我所知,日本会举办男根祭,我正好错过了。

科研圈:书中提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在科学领域内,关于雄性生殖器的研究要远多于雌性的,能展开讲讲吗?

艾米丽:这是这本书的核心内容之一,关乎生殖器平等。交配过程中,阴茎需要伴侣的阴道配合。如果我们看到阴茎展现出了更多的功能特性,人们就会认为这是因为交配时出现了状况,阴茎的适应性选择产生了这些特性。但雌性生殖器的情况被忽视了。阴道也有自己的功能特性,也会产生适应性选择过程。但人们不做研究调查,尤其在脊椎动物中。

最有名的可能是 2005 年,美国演化生物学家 Patricia Brennan 对鸭子生殖器平等做出的贡献。雄鸭长有一个可弹出的螺旋形阴茎,能够锁定雌性,强迫它们交配。Patricia 发现其他科学家解剖了雌鸭的阴道,但不是为了研究雌鸭本身的特点,而是为了证明雄鸭的阴茎特性。所以 Patricia 提出,我们应该进行完整调查。她的研究发现,其实雌鸭的阴道也存在一些应对雄鸭阴茎的功能特性,比如雌鸭阴道内部纹理螺旋走向和雄鸭阴茎的纹理走向能够互相吻合。所以,当大家真正去研究调查的时候,能够在雌性阴道内发现同等重要又有趣的特征。

但是,我们对此研究不多,直到最近几年,才有了些许研究案例。我在本书中引用了一个 2017 年的最新研究,这项研究表示学界在两性生殖器这个研究主题中,仍然存在非常显著的研究偏倚。

并非人人都喜欢这本书,尤其是那些不想让女权主义凌驾于阴茎之上的人。我在自己的推特上就收到过男性留言,说女性不应该写关于男性阴茎的书。显然,我不同意他的说法。事实上,我是女性,我写了一本关于阴茎的书,但我在书中的论证是证明阴茎的实际作用,我希望人们除了男性特有的身体部位之外,可以更多地关注他们的其他方面。



正在录制音频书的艾米丽。图片由被访者提供。

不想当老师的生物学博士,不是个好作家

科研圈:你是科学家、大学老师,现在主要作为作家和科学记者开展活动,对于自己的多重身份,你最喜欢哪一个?这会带来什么困扰吗?

艾米丽:我最喜欢写作,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即使是我还在从事生物学研究的时候,我也没有放弃写作。它始终是我的最爱。

不过我确实同时从事了好几项工作(大学讲师、科学记者、研究员),但我并不建议大家都这么做。也许集中精力,专注于某一事业会更好。如果你想要写一本书的话,你确实可以同时做很多不同的事情,目的是为了写成这本书。这样的经历很有帮助。而且,你还可以写不同内容的书,不一定只专注一个选题不停写。

至于缺点,可能就是很难集中精力专注于某一事。而且多线程任务会让你始终处在紧张状态。当然,对我来说这乐趣无穷,但可能不适用于所有人。

科研圈:对你来说,科学意味着什么?

艾米丽:我在推特上看到一位哈佛学者写道:“科学是遵循证据线索的实践。”(Science is the practice of following the evidence where it goes)我觉着这话很有道理,也很启发人,也是我们希望科学应该有的样子。但实际情况往往容易产生混乱,因为我们作为研究科学的主体,会将自己的偏见带入科学中。比如在每一步研究过程中,我们都忽视了阴道的存在,只专注于阴茎的研究,其原因正是那些决定提出哪些问题,又要回答哪些问题的人。所以,对于科学,存在一个纯粹的观点,即我们应该遵循证据,依循它指出的方向前进。但现实中,人类总是不断带入自己的偏见,干扰了正确的发展道路。

我相信我们能够克服那些偏见。首先要意识到偏见确实存在,这点很重要。接下来的关键做法是让更多不同的人参与进来。大家拥有不同的背景,能从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才能多样化地展开科学实践。 阅读原文

文章来源: 留园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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