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人性、制度的浮土 辽宁首富们的起伏录(组图)

拨开人性、制度的浮土，地理和历史遗留的长期影响，东北的逐渐沉沦从来都不是单线条的因果。

大多数中国人对“东三省”的印象停留在“蓝天、白云、黑土地，天赐的肥沃”，很少有人能真正分清黑龙江、吉林和辽宁的区别。知乎上曾有人提问“东三省的区别是什么？”一饕餮甚至在下面回复——锅包肉从南往北越来越酸。

不过，从地理的跨度上来说，辽宁的地理位置确实十分巧妙。

南靠浩瀚的渤海，东与朝鲜隔江相望，与日本和韩国有着一条海的距离。在东三省中，它是惟一一个既靠海又连接内陆的省份，同时也是北方为数不多拥有两个副省级城市沈阳和大连的省份。

辽宁建省很早，但是“辽宁”这个省名却来得很晚。

清初设辽东将军，康熙四年改称奉天将军，清末又改奉天省。1929年2月5日，《盛京时报》刊载消息，取辽河流域永远安宁之意，“奉天省”更名“辽宁省”，这是当时媒体披露的对“辽宁”省名的最早解释，距今不过百年。

作为“全国工业化的出发点”、“老工业基地”，辽宁在新中国成立之前乃至“一五”时期都是全国的代表，为国家提供了大量的物资和装备，输送了大批人才和技术，创造了众多的“全国第一”，素有“共和国长子”的称谓。

2020年1月22日，国家统计局公布全国31省2019年GDP数据，在整个东北经济衰落的背景之下，辽宁位列15名，排名也远超黑龙江和吉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区域的兴衰变化，绝非三言两语可说清。但没有人的努力和奋斗可以跳脱历史的进程，或许我们能从当地富豪们身上抓住时间的尾巴，一窥时代的缩影。

01“骗子”首富变“囚徒”

2001年，创办19年的《福布斯富豪榜》为了给进入中国造势，在大洋彼岸发布了一个“福布斯中国大陆富豪排行榜”。榜首是新希望的刘永好兄弟，在榜上排名第二的就是辽宁首富——杨斌。

当时，以9亿身价被评上的杨斌颇为不服，处于光环之下的他甚至一度表示：《福布斯》低估了我的身价！

杨斌的身世跟华晨汽车的仰融以及国美黄光裕一样，第一桶金始终是一个谜。但可以肯定的是，1997年左右，在北京主营温室设备和花卉产品的杨斌，借助打造的荷兰身份混的风生水起。

彼时，沈阳作为一个重工业基地正在积极推动城市转型，杨斌鼓吹的荷兰高科技农业模式吸引了他们，而这也成了杨斌财富人生的起点。

杨斌是个懂得用概念和前景说服别人的人，他给沈阳农业部门灌输了一个“日本菜篮子”概念：“日本每年蔬菜的需求量是1万亿人民币，其他副食品是1.5万亿人民币，如果拿下日本市场的1／3，每年也有7500亿人民币以上。”

沈阳方面很心动，于是给他开出了诸多优惠条件，其中就包括土地和税收和免费划拨土地等。

1997年12月18日，杨斌将欧亚集团总部设在沈阳。他也以高科技农业公司的身份最终获批3300亩土地。一年后，荷兰村项目启动。

与人们预料的不一样，杨斌并没有发展荷兰经典农业模式，以“花园子”、“菜篮子”为口号建立的“高科技农业生产基地”，实际上是一个地产加主题公园的项目。

因为有了土地，杨斌却开始了他的吸金之旅。他先后在工商银行、农业银行分别贷款约4亿、3000万；有了钱之后，他又入股“广州化纤”，将其更名“欧亚农业”，再更名“英豪科教”，一系列的资本腾挪之后，套现2亿人民币。



▲杨斌

尝到资本市场的甜头之后，他又把目光转到了香港股市，用在百慕大注册的欧亚农业控股有限公司，装进了荷兰村的农业项目及国内6大农业基地，荷兰外资的中国农业概念在香港资本市场很新鲜，欧亚农业一上市就受到追捧，农业概念股的身份最终也让他筹资约18亿港币。

成功上市和大把大把地圈钱，让杨斌意气风发。他在视察荷兰村里的一项价值2000万的完工建筑，发现不够气派，当场下令拆除重建；在被《福布斯》评为“福布斯中国大陆富豪排行榜”第二时，杨斌觉得刘永好兄弟已经分家，所以他应该才是真正的“中国首富”。

最膨胀的时候，杨斌以“荷兰欧亚集团”的名义频繁与朝鲜接触，2002年9月，杨斌宣布了令全世界震惊的消息：他将成为朝鲜第一个资本主义特区新义州的特首，并在媒体上称“我是金正日的养子”。

或许是提前跑路的理由太过扎眼，就在他赴任的早上被警察以传唤的方式带走，最终因非法占用农业用地，合同诈骗，行贿罪等数罪并罚判了18年。

02中国乳业首富变“首付”

改革初期的政策漏洞给了杨斌空子，从头至尾，他的财富积聚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式的骗子。但随着法制的健全，杨斌们越来越少，杨凯们却越来越多。

2013年9月27日，辉山乳业成功在港交所主板挂牌上市，上市首日市值近400亿港元，第二年，董事长杨凯就在福布斯富豪榜上以28亿美元净资产登上了辽宁首富的宝座；

即便是在辉山乳业“风雨飘摇”的2016年，在胡润百富榜上，杨凯仍为辽宁首富也同时是中国的乳业首富。



▲杨凯

如今，这或许是背负720亿债务的他最后一次登榜，因为他已经从首富变成了“首付”。

杨凯是土生土长的沈阳人，早年是“沈阳市第一粮库”的一名职工，后来顺着改革开放的浪潮也下海经商。到了1992年，杨凯已经是沈阳隆迪粮食制品有限公司的副董事长、董事兼总经理，沈阳隆迪粮食制品有限公司是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在整个辽宁都是“香馍馍”。

2002年，和很多老牌国企一样，始创于1951年的沈阳乳业负重难行、亏损连连进入改制赛道，隆迪凭着特殊身份自然很容易就接手了，而杨凯也再次担任董事长。

引入外资，在一定程度上也盘活了沈阳乳业，上任的杨凯实行全产业链模式，自营牧场、拥有奶源优势曾让其迎来一段高光时刻。2008年“三鹿奶粉事件”中，这家乳企也是国内为数不多未检出三聚氰胺的企业。

2009年1月，辽宁辉山控股（集团）成立，辉山乳业代替“沈阳乳业”正式启用。与此同时，在不断的股权变更中，杨凯也成为了最大的股东。

坍塌的起点起于2016年底，国际做空机构浑水连发两份报告，直呼辉山“骗子”，称该公司至少从2014年开始发布虚假财务报表、夸大其资产价值，并且负债累累，公司估值实际接近于零。

浑水的大肆唱空没有引起辉山乳业的警惕，但却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正是因为这两份报告，国内多家提供借贷的金融机构开始自查自纠，没曾想辉山确实存在财务造假，其资金链也已岌岌可危。

2017年3月24日，港股辉山乳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股价闪崩，以近90度的姿势一头栽下。1小时内，辉山乳业市值蒸发322亿港元。然后，一鼓作气停牌直到退市。

为了这个结果，浑水访问了35个牧场，使用无人机拍摄辉山牧场照片。养牛场屋顶破了，房顶生锈了，部分生产基地没有建设，杨凯用30亿账上资金投资房地产，资金无法回收的事实被坐实。

三年前这一跌，跌出了高管失联、兑付危机、资不抵债，辉山乳业的多米诺骨牌一张接连一张。此后辉山开始进入漫长的重组阶段。杨凯也从首富变成了老赖。

近日，“越秀风行集团拟投资30亿元参与辉山乳业重整”，又把这家乳业巨头拉到了媒体的聚光灯下，辉山乳业作为几代人的生活记忆或将再次易主。

03中国首富中的地方首富

从回城知青到企业总经理，杨凯走了25年；从完全控制辉山到成为辽宁首富，杨凯用了4年；从云端跌落谷底仅仅用了几个小时。商海沉浮，杨凯再难爬起，而有人却可以。

2020年初，故宫开进奔驰大G炫富，竟牵扯出了一位中国前首富——铝业大王刘忠田。这场意外风波，也让人们再次记起这位辽宁富豪。

集结“神奇、神秘、低调”的刘忠田，人生自成传奇。

2009年，中国忠旺在香港联交所挂牌，刘忠田的个人资产达240亿，加冕中国新首富。在此期间，也多次问鼎“辽宁首富”。



▲刘忠田

出生在辽宁辽阳的刘忠田，14岁就开始做生意，拿着200块在长白山做起木材贸易。可随着江浙商人的加入，东北木材生意被垄断，刘忠田又转做化工生意，给本地钢铁厂生产耐火涂料。

直到29岁的刘忠田遇到了人生中“贵人”，与香港威力旺有限公司合资创立辽阳忠旺铝型材有限公司，正式进军建筑铝型材，至此开启了他的一路狂奔。

1992年，中国房改全面启动，开始推行住房公积金政策。自此开启了中国房地产行业“黄金十年”，搭上顺风车的忠旺铝材赚的盆满钵满。

2002年，国土资源部下发新规，叫停了沿用多年的土地协议出让制度，改为以招标、拍卖等方式公开交易。

商业嗅觉敏锐的刘忠田预计到未来房地产市场将受到挤压，力排众议，提前由建筑铝材向工业铝材转型。在转型期间，公司几乎将钱全砸在了厂房建设和设备定制。从2002年开始，7年时间，忠旺投入了20多亿元。就在资金链难以为继之时，契机出现在2008年。

刘忠田拿到首都机场扩建、北京奥运会场馆建设等总额高达73亿元的订单。此外，中国铁路的大提速计划也让他成为受益者之一。

2008年上半年，忠旺铝材实现营收达112.6亿元，成为全球第三大、亚洲第一大的铝型材企业，也助推了刘忠田的上市梦。

一年后，中国忠旺在香港联交所挂牌，募集13亿美元，成为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全球融资规模最大的IPO。

中国的发展给了刘忠田机会，而他也成功的抓住了。然而随着中国忠旺的上市，它也被美国盯上了。

从2011年开始，美国商务部针对中国输美铝型材展开了一系列的反倾销及反补贴调查。经济制裁之下，中国忠旺在美国的几起海外收购案频遭掣肘，营收和利润连年下滑。



与之相对的，在2019年胡润百富榜中，刘忠田以125亿元财富，仅位列辽宁富豪榜第三位。

也就是说，时隔十一年，刘忠田的财富缩水近半。

早在2015年10月，中国忠旺便拟通过将铝挤压业务注入中房股份实现分拆至A股上市。但由于诸多因素，该交易几经波折后于2019年终止。2020年3月17日，中国忠旺发布公告，将“借壳”中房置业股份有限公司。这一进程再度得以推进。

此次借壳回A，被誉为“最会做生意的东北人”刘忠田也将和“投资不过山海关”的魔咒狭路相逢。

04首富中的“常胜将军”

从中国首富之位掉到了辽宁老三，“亚洲铝王”刘忠田没有倒下，而是从摔倒的地方又站了起来，再次对财富榜发起冲击。但摆在他面前有一个现实的问题，孙寿宽在首富之位已经连坐多年。

2020年10月，胡润研究院发布财富榜单，孙寿宽以420亿财富第七次问鼎辽宁首富。按照胡润的数据，吉林、黑龙江两省的首富身家都不足300亿，这意味着，孙寿宽实际上也是东北首富、东三省最有钱的男人。

孙寿宽家族控股的辽宁嘉晨控股集团是中国企业500强之一，排在第333位，年营收额达586亿。按此计算，一天就要入账1.6亿。

与低调的刘忠田相比，孙寿宽更为低调，神奇之处在于，公开资料里鲜见关于他的一篇长篇报道，有迹可循的资料记载只能追溯到1988年，当时的孙寿宽已经39岁。



▲嘉晨集团董事长孙寿宽

关于孙寿宽，有人曾试着从他毕业的辽宁科技大学倒推他的家境殷实，又从他毕业的硅酸盐专业中倒推孙寿宽有可能是某国企矿产企业的“铁饭碗”，这种推断有待存疑。

不管怎样，从大环境上来说，1988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年份，这一年全国有两个重要的变化。第一，住房从分配开始走向市场化，端铁饭碗的不一定能分到房子住了，这使得很多人扔掉铁饭碗，纷纷下海寻求更好的发展。第二，沿海地区要加快对外开放，先发展再带动内地发展。营口符合以上条件。

也是在这一年，孙寿宽带着十几万元和十几个人在大石桥虎庄镇的一个荒山坡上建了一家石粉厂，这就是他的创业初始。

营口天然的山多石头多，依托于成本优势，孙寿宽的工厂不到一年时间，生产车间一个变两个，生意规模也越做越大。到1992年，虎庄石粉厂已经建起了自己的办公楼。

1995年，孙寿宽成立了嘉晨集团，这是营口市第一家集团型企业，也是孙寿宽如今财富的来源所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嘉晨集团越走越重，先后收购了镁制品厂，投资了燃化公司、选煤公司、钢铁公司，逐步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2018年，嘉晨集团豪对沈阳铁路局下的高铁进行了冠名，涵盖了16列从沈阳、大连始发的高铁，取名“嘉晨集团号”；2019年，孙寿宽又出资冠名了两组大连经停营口开往哈尔滨的高铁，取名“营口号”，这是东北首列以城市命名的高铁。

如今，这家老牌企业进入了传承人接班时代，公司的法人也变更为其子孙路新，作为一家以钢铁为主业的产业集团，在钢铁行业下行趋势下，未来能否继续保持又大又强，还是个未知数。

从2014年开始，东北衰落成了中国国内的热门话题，这个话题的火热程度一直持续至今。拨开人性、制度的浮土，地理和历史遗留的长期影响，东北的逐渐沉沦从来都不是单线条的因果。


正如跌宕起伏的首富榜，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在逆天和顺势面前，从白手起家到富甲一方的首富们似乎并没有太多选择的权利，一切都是时势变化推动着他们扮演需要的角色。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