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留学生:博士全奖被取消后 我找到了纽约律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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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谢仁慈,女性,残障者。西南政法大学法学学士,美国雪城大学残障法硕士(全额奖学金),现就职于纽约律所。曾获得2008贵州省残障人游泳竞标赛铜牌,出版书籍《我妈和她给我的四条命》,曾因主动认同残障身份,露假肢穿短裙而被人民日报、新京报等知名媒体广泛报道。21岁开始发帖并向媒体分享自己的故事:“站出来,让更多人知道作为人的残障者,而不是作为残障者的人。”



写在前面的话:本文略长,读完或需要五分钟。倾情写作,讲述因贫穷而困于疫情肆虐的美国的谢仁慈,是如面对快到手博士全奖offer说没的空欢喜,如何找到工作养活自己;以及,如何在命运的玩弄中,继续和生活对抗到底的。

过去半年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光。

二月,新冠疫情开始严重,李文亮医生不幸去世,整个中国笼罩在疫情的阴影之中。我还记得那天得知消息时,在法学院图书馆忍不住往下掉的眼泪,那时我在美国最孤独的时刻——身边都是外国人,没人理解我在忧愁什么、担忧什么、又在为什么流泪。

是了,在这里,我才是外国人。

我不想空虚的焦虑着,于是通过靠谱朋友的渠道,给一线的抗疫人员捐了钱;给朋友的组织当志愿者,将一些英文的健康手册翻译成中文;但还是牵挂着,常常忍不住为祖国、家人、朋友而担忧。



(今年二月时的微博)

但是很快,焦虑的心情都开始因自己的状况起,曾经担忧的眼泪也仿佛是为自己而流。

三月中,春假结束,法学院取消了线下课程,全部转为网络上课。三月底,美国越发不乐观的疫情,消极的抗议政策,让中国校友们开始组队回国。中美的航班价格骤升十倍,本是来回七八千的机票涨价到七八万还一票难求。

我朋友问我,回国吗?我说:不回,我不想回去凌晨上课,耽误学习。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我根本没有七八万块买机票回国。我来美国读书是拿的全额奖学金,生活费是自己攒的钱和朋友借的钱。而我的家庭,早在我大三之后就没有再支持我了。

不是所有来美国留学的人都是家财万贯,体验人生多姿多彩的人生的。有些人怀揣理想,身无分文,只不过是想来这里追求知识,望有朝一日能为祖国、同胞、献一份力罢了。七八万,可能是我快两年的生活费,我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即使我有,我也不会买票,因为对我来说真的是很大一笔钱,不敢轻易使用。

但是焦虑是真实存在的,整个三月底到五月,生活的压力、对未来忧愁的焦虑、常常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不想学习,我不想和人交流,我也不想运动,我只想每天躺在床上刷手机,看新闻,不断地焦虑着自己的未来该怎么办。

颓了几天之后,我厌恶自己无所事事又被焦虑折磨的状态,于是,我第一个想到解决方法,就是不要再想“我想”做什么,而是专注于“我该”做的事情。那时候我该做的事情是:上课、大量阅读,准备期末考试。



(我的书桌)

于是我开始每天早上七点起床,除去吃喝拉撒休息,平均每天学习十小时左右。法学院一个星期200页左右的阅读,我提前完成,完成之后不断问自己,“真的看懂了吗?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上课时积极课堂参与讨论,回答老师的问题,并每天傍晚在家锻炼半小时,睡前冥想十五分钟。

五月中旬的时候,期末考试成绩出来,我这学期共四门课,三门A+,法学院难度最高、竞争最大、挂科率最高、开学时教授曾经劝退过我的信托法,我拿了A-。并且,其中的职业道德法教授写邮件告诉我,他给了我有史以来最高分94分,我是他教过最好的学生。整个学年GPA3.8+/4.0. 毕业论文被我的指导教授赏识,拿了A+,并问我愿不愿意在她的指导下发表这篇论文。



(图为毕业穿学士服的照片)

即使拿了很好的成绩,我也不是很高兴,因为我按照计划我该回国了,但美国疫情变得更加严重,回国的机票更是难求。期末考试结束,我无法再把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上,又开始了焦虑。而且生活费不够了,于是,我开始想办法赚钱。

在美国,我能想到的就是给我的朋友们按摩——因为我按摩技术不错。小时候妈妈理发店旁边是盲人按摩店,我和盲人大哥聊得来,经常去找他玩,一来二去就学会了按摩。我不断向朋友们推销,但只有一位朋友支持了我的“按摩事业”,并且每次都会一次给我十次按摩的费用,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他(Thank you Cooper)。除此之外,我开始当家教、做翻译。每月收入再补点能够房租。虽然很累,但至少不会让我空虚的焦虑着。

但我为学业的努力付出也没有白费,正式毕业没多久,我的指导教授Kanter女士发来邮件问我愿不愿意当她第一个博士生。Kanter教授是国际残障法领域顶尖学者之一,她也是我放弃其他学校到雪城大学法学院的唯一原因。我不可能拒绝,但我向她表明了我生活的窘境,如果没有全奖,我没办法在美国继续读书。

“不用担心”,教授说:“仁慈你真的很优秀,我会帮你搞定全奖的事情。”

我开始焦急的等待。半个月后,kanter教授和法学院院长、国际项目的负责人面试了我,并告诉他们为我找到了全额奖学金。等政府那边批准新博士项目的i20表格,就给我发全奖录取的通知书。

我喜出望外,开始为博士项目做准备,在七七八八的工作之外,每天花时间读和专业有关的书籍、论文。焦虑虽然还有,但已经好了很多。疫情也慢慢好转,我朋友偶尔会开车带我去地广人稀的野外透透风。我感觉一切都有好转,心理开始放松一些了。



(图为朋友们带我去划船)

七月中的时候,眼看快要开学了,但是我的通知书还是没有消息。正当我打算写邮件问院长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就发了一份很长的邮件给我,主要意思就三个:第一,对不起,因为疫情导致政府工作效率变得很低,到现在i20还没有发给我们,今年你不能入学了。第二,你真的很优秀,我们非常希望你能来读博士,很遗憾!第三,全奖的事情,以后不能保证,要重新申请了。

毫不夸张,我读完这封邮件眼前一黑,那瞬间确确实实是听到了心碎的声音。那几天我完全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醒着的时候会哭,哭完就睡觉,逃避这一切。那几天我多难过呢,我在朋友家的时候,她不小心把我的眼镜踩坏了,在美国配眼镜很贵,但当她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平时抠抠搜搜的我对此毫无反应。因为我的内心已经被一种更大的难过、无助给笼罩着,承受痛苦的阈值也提高了,踩碎眼镜这件事已经完全不能给我内心造成任何波澜了。

我忘了我颓废了几天,当有一天觉得看到镜子里脏兮兮、灰扑扑,满脸衰样的自己,觉得真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忧愁是百无一用的东西,焦虑不能让我的生活有一丝丝改变。那天晚上,我半夜起来好好的化了个妆,穿了漂亮的裙子,拍了一张照,告诉自己,以后要以饱满的精神状态面对生活。



(决定搞死命运那天晚上拍摄的照片)

第二天,在朋友Flora的帮助下,我去学校办了OPT(在美国工作的许可),开始找工作。想起来,那些日子的确太难了,在自己一波三折的生活里,还要不断强颜欢笑地安慰在中国为我担心的母亲。虽然,很幸运的是我还有理解、爱我的远在中国的男友,在两三在美好友的支持,但那种被不由自己的命运所抛起、又跌落的无力感,让我十分痛苦。

值得庆幸的是,在我人生最难的时候,我反而发现了另一种解读、处理人生痛苦的方法:把自己的痛苦变成作品。换句话说,如果你可以把你自己的痛苦拆解、分析、创作为艺术,那么,你就可以将自己从绝望的、无助的痛苦中拔高,虽然还是痛苦着,但你甚至还会欣赏这种痛苦,因为你知道它会变成创作的源泉。

“我唯一担心的是,我配不上自己所经受的苦难。”

十五六岁的我,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这句话,但在快十年后,已漂泊到大洋彼岸的我才懂得它。

艺术创作对我来说,是写作。我开始学习写小说,想把童年到高中所经历的那些波折、痛苦,写作成小说。最近,我还有创作,就是我和朋友一起,开始把以前拍摄的碎片视频剪辑成完整的短视频,我也开始去学会写台本,拍摄,把自己学习的知识、看过的书、经历过生活,都通过短视频的表达出来,更好的传播。

给自己一段时间去逃避痛苦,想哭的时候就畅快的哭。我这半年流了很多眼泪,但从不觉得这是可耻的事情。我妈妈总对我说:“别哭,做个坚强的人。”但我不想做坚强的人:坚强,就代表不能弱,可我是会软弱的人,我会受伤,会难过。我要做坚韧的人,因为不管我再痛苦,再难过,被生活的压力摁得再低,我也会再次反弹起来,跟生活、跟命运对着干,绝不妥协。



(北美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生活中的小欣喜)

在我最难受的时候,我每天迫使我做这几件事,分享出来,希望可以帮助到你。首先最重要的是,不要让自己闲下来。再者,每天运动三十分钟,冥想十五分钟,按时吃饭,阅读经典书籍,创作输出,学习新东西,出门散步,和好朋友聊天。这很难,但千万要用身体带动想法,直接去做,不要问自己想不想,不要给自己大脑太多时间去思考。

因为强迫着自己尽量做这几件事,我在六月到十月,读了四本专业学术著作,挺多哲学的论文和教材,在工作写小说之外,共在专业上学习282小时。

最后,在师姐的推荐下,也在美国的律所找到了正式工作。那时候真的太难,哪怕感觉已经过去了,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落泪。

生活依旧折腾,未来还是模糊,命运也不曾放过我,但我,也不会放过命运。 阅读原文

文章来源: 留园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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