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妈妈的心里话:“女儿决定不返校,我松了口气”

在确诊数量突破700万的美国，本次疫情的影响似乎已经不受控制，没有人可以预知它将走向哪里。九月开学季，每位家长都在担忧孩子的学业。

去学校上课，安不安全？阿拉巴马大学开学两周，已有1200名学生和166名老师确诊感染新冠病毒。北卡大学开学没几天，兄弟会就发现3例确诊，导致宿舍里的100多名学生全部隔离。

在家上课，学不学得进去？孩子在家上课，质量和效率都很难保证。要碰到什么编程课倒还好，戏剧表演课就有意思了，在吹叶机和邻居家小狗的注视下排练莎士比亚，可真别有一番风味。

今天的推文节选并改编自《美国洛杉矶时报》一篇文章，作者是一位美国妈妈，女儿在大学里读戏剧专业。

今年，她女儿从三月起开始在家上网课。她见证了女儿从情绪崩溃到无奈接受，深感疫情当前自己作为父母的无力。毕竟，今年这阵仗，咱谁也没见过。



我的大女儿秋天不返校了，我感觉松了一口气，同时又非常难过。

松了一口气是因为她的选择很明智。难过则是因为女儿在经受很大的打击，而这种打击是我和丈夫没法为她分担的。

从疫情为社会带来的整体影响来看，这好像并不是什么人间惨剧。今年，有很多人因为疫情丢工作、丢房子，甚至丢了命；和这些人相比，女儿委屈一个学期的课真不算什么。

然而，对现阶段的女儿和同学们来说，这学期不能准时返校是天大的事。就像是毕业典、婚礼、葬礼一样，这些本都该是人生重要里程碑，如今却被疫情挡了道。

作为父母，我们正面临一个非常棘手的教育难题：原来有很多意外是不能被预见的。而且，当这种意外发生的时候，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花再多钱和精力都没用。

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可以重来，但时间不行。我们甚至不敢跟孩子保证一切都会变好，因为我们也不知道疫情会怎么发展。

有种长辈惯性思维叫作“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它成为了新冠肺炎的又一位受害者。以往，我至少能和孩子说：妈妈比你多活这些年，见识总比你多些。现在这新冠病毒一来，我是不敢说这话了，因为我也没经历过。



今年三月，新冠疫情席卷校园，女儿就从大学跑回来了。她和很多同学一样，既难过又担忧，害怕自己的人生就此完蛋。而我和她爸爸，也像很多父母一样，安慰她说疫情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变好。

女儿的网课上得并不轻松。她学戏剧专业，别说在网上拿学位了，即使是把一学期的课搬到网上都很难。尽管我很好奇网课是怎么上的，但她拒绝让我围观上课，比如她的击剑课。（话说她向我保证不会弄坏家里的墙，但我发现她房间里的家具和挂画都被挪位了，感觉不妙。）

她在院子里排练莎士比亚剧期末考的样子，我倒是看到了。她在排练哈姆雷特的一段独白，需要把排练结果拍成视频。

但过程并不顺利，因为莎士比亚先生并没有在剧本里提到后院里的吹叶机、邻居家吠叫的小狗、送货的卡车和来来往往的邻居。这些“布景”和噪音，让她没法好好完成作业。

有一回，她排到一半就走回了客厅，脸朝下趴在沙发上，哭着跟我说：“我没法成为一个好演员了。”

我只能开导她，即使是再伟大的莎剧演员，离开了舞台、观众和导演，忽然让他在后台化妆间对着智能手机演《哈姆雷特》都会非常困难。



我们都期待疫情的影响是暂时性的，但目前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之前有段时间，我们居住的宾州出现感染率下降，很多大学也宣布开展线上线下结合的课程，那会儿我们都觉得事情在变好了。

然而，从七月起，女儿大学所在的加州感染率一直在飙升。她拿到的课表全是网课，包括表演课在内。我们一起纠结了几天，考虑要不要让她回加州。虽然回加州也要在宿舍里上网课，但起码能有些读大学的感觉，不会觉得自己还在重复高中生活。

订完机票后，她开始担心会在学校里染病，或者是校园再次关闭然后把学生都赶回来。所以，她又把航班取消了。正如坦普尔大学教授Laurence Steinberg在《纽约时报》的一篇专栏文章中写的那样，我们也认为：学校希望大学生保持社交距离，只是一种奢望。 

所以弄到最后，她还是决定秋季学期不返校了。不管我们怎么安慰她，直接放弃四年大学生活中的六个月这件事，真的很烦人。虽然女儿已经接受了这个对她来说最好的决定，但她还是会哭，会愤怒，还会不时感到焦虑和沮丧。最糟糕的是，她的父亲和我无能为力，因为这样的反应既不可避免，又完全能够理解。



女儿和我们一样，非常清楚情况可以比现在更糟糕。目前为止，我们的亲友无人患病；即使有意外发生，我们有经济实力可以应对；虽然要上网课，她仍然能够接受大学教育，即使和她原本想象中的校园生活不太一样。

还好对女儿来说，在家有人陪。我的大儿子22岁，今年总算顺利大学毕业；我的小女儿13岁，暂时没法去上中学。他们仨最近好像在计划一起排部电影。

我看着家里的孩子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很没用。一般来说，作为父母，你经常需要去缓解孩子的恐惧和焦虑。

“不，衣柜里没有怪物。”“是的，这个女生说的话很过分。但这是她过分，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现在你可能不相信，但你一定能熬过这段感情/高中生活/这次分手……”

我很感恩我成长的时代；我生活在一个能使用抗生素的时代，一个妇女有权投票和接受公共教育的时代。我的成长经历告诉我：生活是艰难的，但你还是要抱着希望往前走。

我试着教孩子们专注于自己能够控制的事情，比如他们自己的行为，而不是去试图控制自己无法控制的人和事。

一般来说，我和丈夫都能用自己的人生经验为他们提供一些指引和建议。但现在不行了。当你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你能和孩子说些什么呢？



外面传来的那么多消息，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们自己也没经历过的远程教育，要怎么给孩子建议？疫情让孩子们可做的事情越来越少，而他们的人生依然在展开，他们需要去校园里和社会中去成长。当他们难过焦虑的时候，我该说什么呢？

我或许可以说这一切都会过去。

但它真的会吗？

艾滋病在这个国家肆虐了几十年，目前仍然没有研制出疫苗，也不断有人因为无保护性行为感染艾滋。和施行安全性行为相比，时刻保持社交距离要难得多；前者尚有许多人不能遵守，后者又怎么可能引起足够重视？

今后，即使疫苗研发成功了，也总有一些看起来挺聪明的人在抵制接种疫苗，或者没能及时带孩子去接种。还有一些人认为，作为美国公民，他们有权在公共场合不戴口罩。尽管有那么多研究表明戴口罩可以降低感染率，仍然有人无动于衷。

在任何年代，教育年轻人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而新冠疫情的爆发，让这件事情变得几乎不现实。当孩子们质疑说新冠疫情是不是地球对人类的反击，我都很难反驳他们。因为我没有答案。作为父母，我们不再是引导者，我们只能和孩子们站在一起，重新去学习如何生存和生活，重新建立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我的女儿决定不回她的学校，我支持她的决定，并且为她自己做决定的能力感到骄傲。对于如今正在发生的事情，她和我们知道得一样多。她的决定很有可能和我们的决定一样，就是眼下最好的决定。

我们一般会认为，年轻人比较冲动，自制力差。这可能是因为人上了年纪，就会自信地认为自己了解世界是如何运作的，会觉得越丰富的生活经历，越能带来良好的应对能力。但实际上，当大家一起面对新冠疫情这种没有先例的事件时，即使是人生经历再丰富的人，也没什么优势。

我们希望女儿能在春季学期重返校园，希望校方在制定线下开学计划时能三思而后行，我们也希望能出现有效的治疗方法和疫苗。

与此同时，我们只能帮助孩子和周围人处理情绪，理解他们的伤心、愤怒和绝望。没必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很好，也不用觉得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事情变好。作为父母，我们只能尽量“保持冷静，继续前进”（原句为英文谚语：Stay Calm And Keep Going，这句老话最近可又火了呢）。

也许我们能有办法享受这段时光，在疫情造成的限制下坚持学习和工作，并收获快乐和成长。而不是伤心绝望，或者非要头铁和它硬刚。很多东西已经失去了，而感受悲伤也是人生旅程的一部分呢。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