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只想开张病假条,未料到最终竟然开了颅...(组图)

果壳病人 0

自从接下了人事工作的“美差”后,连续两周,我从早忙到晚,却什么成果也没忙出来。我不敢跟领导说,只能一回家就坐在沙发上大哭。我向父母求救,想要辞职。父母哪儿乐意我扔了“铁饭碗”,都劝我要干一行爱一行。

于是,我想到了装病请假……

装什么病好呢?感冒太平淡无奇,发烧太凡桃俗李,拉肚子这种梗更是乏善可陈。

这个病说出来要吓人一跳,最好还能让医生给开上几天病假,但这些都需要医生的诊断报告和化验证明。

我苦思冥想了好几天,终于敲定了一类让人看不透、摸不清、又不得不重视的病——心理疾病。



精神睡眠科竟让我去做脑CT

于是,我挂了精神睡眠科的号。接待我的男医生特别温柔,在简单了解状况后,便让我在电脑上答了一些测试题。当然,为了装病,我都故意选择了情况相对严重的选项。

医生看了我的测试结果,惊讶地说:“你这个焦虑症很严重啊,得赶紧治疗。”

我内心窃喜,赶紧问医生,“那您能帮我开个病假条吗?”

“可以的,但你还需要做几项检查。”

医生说着,在电脑上打出几张检查单。我一看,有心电图、血常规、脑CT,心想这下可要出血本了。但只要能成功请假,豁出去了。

“必须开颅!”

心电图和血常规都显示正常。因此,在等脑CT结果时,我一直默默祈祷:“让我生病吧让我生病吧……”果然,我的祈祷真的“灵验”了。

医生一看CT片子,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这不是焦虑症,你脑子里有东西。赶紧去神经外科找专家!”

我们这种小城市的医院,大概很少能有机会见到像我这样的病例。短短几分钟内,专家旁就已围满了穿白大褂的实习生。医生们像是发现稀有物种一样热烈讨论着我的脑CT结果。而我哪儿看得懂CT片子,此时满脑子还想着我的病假条有着落了,心中一阵窃喜。

专家说那颗“不明物体”直径大约4.5公分,相当于一颗桃核大小。

专家问我平时头疼不疼,还真的不疼。

我自小身体素质特别好,从小到大从没输过液。我奶奶说,我小时候发烧只喊渴,给一碗水喝了立马就好了。只是最近因为接了新的工作任务,心情很差,稍微有点失眠。不过我没把这件事告诉医生,因为失眠不是病引起的。

专家还问我有没有不舒服的时候,比如头晕恶心、视力变差、食欲不振等等。我都摇头,我是真的一点症状都没有,我甚至一度怀疑我的脑CT片子是不是和别人拿错了。

为了看得更清晰,医生又让我做了加强核磁共振。人生第一次做加强核磁共振。躺在诊室里只觉得天旋地转,各种噪音吵得脑仁疼,而核磁共振的最终结果更是让我脑仁疼。

果然有一颗又大又圆的瘤子四平八稳地横躺在我的脑室中间。



影像结果丨作者供图

医生说,必须尽快手术。

我开始有点慌了,但慌的原因不在这颗肿瘤上,而在我的头发上。

我问医生:“可以做微创手术吗?能不能不剃头?”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真是要美不要命。别说我们这个小城市的医院了,就是省内最好的医院也不能用微创手术取出这么大一颗瘤子啊!

医生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必须开颅!”



开颅手术

回家后,我只能向父母老实交代。看到核磁共振片子上的那颗大瘤子,父母也吓坏了,要带我去上海治疗。冷静下来后,我们还是决定先就近去新疆首府乌鲁木齐,因为医生说看肿瘤的形状和光滑的边缘,以及我没有症状的情况,有可能是个良性的脑膜瘤。

 

就这样,我住进了乌鲁木齐人民医院。这家医院人很多,过道里都摆满了病床。我也如期被剃了光头,刚开始享受那种奇怪又莫名舒适的手感时,护士就进来通知手术了。

我跟在他们后面屁颠屁颠地走进手术室,心里还有些得意。因为别人都是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来的,而我是蹦蹦跳跳浪进来的,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嘛。

几天后才幡然醒悟,在医院这种地方,你是横着进来的还是竖着进来的并不重要,出去的姿势才是重点。

麻醉比电影里演的还要神速,醒来时已是七天之后。我的头上裹着纱布,纱布里伸出引流管,身上也有一些管子,但我感觉不到。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古怪感觉,好像只剩下一半的身体,右边的身体毫无知觉。这种感觉用“空白”形容最为贴切,没有害怕,没有疑问,也没有惊诧。

自从从手术中醒来,我的体重减轻了大概有十几斤,家人打了鸡血一般每天给我做各种吃的,但我一口也吃不下。不仅不吃东西,还发疯一样地大喊大叫。同病房的老太太把我瞪了一眼又一眼。

因为长期不进食,营养跟不上导致头上的手术切口一直没有愈合。切口是用一种像订书针一样的东西钉住的,拆掉那些钉子的时候也感觉不到疼。但是那些钉子拆掉后,我的枕头上总是莫名其妙地湿一片。刚开始家人以为是我出的汗,也没有在意,后来才发现,是脑脊液在往外涌……

术后抑郁?

我真觉得这涌出来的不是脑脊液,而是我装病时脑子里进的水。我怎就那么愚蠢,为了请假竟然祈祷让自己生病?

为了补好切口,我被转到烧伤科再次做了切口修补手术。由于医院烧伤科对于修补伤口非常在行,因此科室里的住院病人情况都很危重。在这里,被火烧得只有脸完好的小婴儿夜夜哭得撕心裂肺,让人揪心;就连身体被烧伤70%的大小伙儿,在换药时都疼得大声喊妈妈……

而我自己,也没有多好受。

我只希望此时在阅读的你永远都不要感受这种痛苦——头上紧紧吸着两根粗粗的引流管,从额头上垂下来接到床边的引流瓶上;足足两周都无法离开床,只能仰着睡,并且无法闭上眼睛;只要有人从身边经过,走动时带来的风都会让我发烧。

由于发烧很容易引起颅内病变,所以要立刻物理降温。于是我一会儿烧得满头大汗,一会儿被冰袋冻得瑟瑟发抖。烧伤科人满为患,就连这个在过道的床位都是我们抢来的。过道里人来人往,紧紧盖着厚重的棉被也阻止不了人来人往带动的风,连续五天,我就在“发烧——退烧——发烧”的往复循环里度过。

我的情绪也跌落到了谷底,我感觉自己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去死。如果自己能起来走路,能打开窗户,没准会毫不犹豫地从22楼的烧伤科病房飞下去。

父母出于文化原因,并不擅长关心人的心理问题。可他们对我的爱与担心却是真实的: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旁,每到吃饭的时间,都小心翼翼地端来我平时喜欢的饭菜。可在轻轻唤我的名字之后,得来的却是那些精心烹调的饭菜被我一巴掌打翻,色香味俱全地散落地上,无一幸免。

再后来,爸妈为了哄我吃饭操碎了心,平时一副领导架势的爸爸端着碗在病床前低声下气,我才忽然间发现自己错了。

现在想起来,那段时间的自己还真是很混蛋呢。

医院真是个没有尊严的地方

伤口长得差不多快好的时候,烧伤科为了腾出床位,将我转到了康复科,这意味着放射治疗要开始了。

家人怕我心理压力大,一直骗我说我得的是脑膜瘤,导致我对放疗十分抵触。虽然我不是学医的,却也查阅了关于脑膜瘤的相关资料。良性肿瘤根本不需要做放射治疗的啊,这样多此一举又是干嘛,不就是想多挣病人的钱吗?

后来我才知道,做完手术的时候,主刀医生对我父母说:“目前我可以确定不是脑膜瘤,看颜色有点像恶性的,具体还要看活检的结果。”这句话让我妈差点吓晕过去。恶性脑肿瘤,这对于从小身体一向健康的我来说完全就是一个不搭边的词啊!

最终的活检结果,对我们而言,也是个极其陌生却再也难以遗忘的医学名词——中枢神经细胞瘤。

 

在妈妈的多次哀求下,我答应了接受放疗。

放疗期间,要给身体增加营养,因为如果白细胞变低,抵抗力变差,就得停止放疗等指标正常了再继续。我实在不愿再在医院住下去了,就开始努力地吃饭。

那时右边的身体已恢复了一些知觉,已经可以下床扶着床边活动了,这也是妈妈每天按摩好几个小时的成果。但拿着勺的手依然抖抖索索,始终把饭送不到嘴里,不是倒在桌上就是洒在被子上,几乎每顿饭最后都以无奈妥协让妈妈喂我吃告终。

吃饭前脖子上还要围一块小毛巾,简直像个巨婴,让我充满了耻辱感。

医院真是个没有尊严的地方。

30次放射治疗

虽然手术切除了表面的肿瘤,但依然需要放射治疗来巩固手术结果,否则就有可能会复发。和上班一样,周一到周五,每天来放射科报到,周六周日休息。

印象中只在电视节目上看见过放化疗患者。他们脸色煞白、头发掉光、身体消瘦并不停呕吐。一想到这个,我就忍不住恐慌,为什么老天给我安排了这样的命运?我躺在床上仔细回想起自己做过的错事,每一件都不放过,甚至有小时候拽猫尾巴的事情。

幸运的是,第一次做完放射治疗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躺在一个机器下面,医生用早就做好的网状模具套住我的整张脸,紧紧将头压住,保证头纹丝不动。然后用射线断断续续照不到1分钟的时间。只是每次做完放疗都被模具压得满脸格子,看起来挺吓人。

医生说放疗没有任何副作用,只是会觉得比平时乏力一些。我可觉得不止“一些”,尤其是在第十五次放疗的时候,我已困得睁不开眼、走不动路。不过,这已经是“最舒服”的副作用了。

六周听起来并不算久,但一旦是放疗的六周,那势必要漫长得多。第一周过去了,感觉似乎过了一个月那么久,虽然第一周几乎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放疗的副作用是慢慢累积起来的,第二周,我开始皮肤发痒,痒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挠过的地方都会浮起来,想起来都头皮发麻,医生给开了止痒药,还有抗过敏的药;第三周,我的喉咙变得很干;第四周,我完全失去了食欲……

只因为距离放疗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强烈想出院的愿望又点燃了我抗争的决心,我强迫自己咽下粥和蔬菜,甚至是平时最不喜欢的萝卜和花菜。

六周放疗后,我如愿地出院了。

温柔的坚持,将绝望捂暖

一切都在变好。

我经过了两次复查,都没有异象。今后还要每隔一年复查一次,而且我还决心要改变自己从前不健康的生活习惯。

毕竟一日得癌,终生抗癌。不能放松警惕。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熬夜抽烟喝酒打游戏了。

人们都夸我坚强,但他们并不知道我所经历的绝望。

病痛让我把该经受的磨练都经历了一遍,尝遍了各种滋味,但无论是哪一种,喜欢的或是厌恶的,抗拒的或是将就的,都让我明白,在绝境时怀抱希望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滴水石穿一般温柔的坚持,也可以慢慢将绝望捂暖。

住院中的小曦丨作者供图

出院诊断书丨作者供图

医生点评

李建儒 | 浙江大学医学院第二医院神经外科主治医师

文中作者因感到焦虑到精神卫生科就诊,精神科医生首先需要排除脑部器质性病变,才能够诊断焦虑。不检查不要紧,很多患者会在无意中发现脑部占位,作者便是在头颅CT检查后发现了侧脑室占位,术后病理结果显示是中枢神经细胞瘤。

中枢神经细胞瘤是生长于侧脑室和第三脑室的小细胞神经元肿瘤,其主要发生部位在透明隔近室间孔处(Monro孔),引起临床症状时,肿瘤均已长得很大。其主要症状是头痛和梗阻性脑积水所产生的颅内压增高症状。少见的中枢神经系统肿瘤,仅占脑肿瘤的0.1%-0.5%,世界卫生组织(WHO)2000年公布的中枢神经系统肿瘤中,中枢神经细胞瘤属于神经元及混合神经元神经胶质起源的肿瘤,分级为Ⅱ级。

作者是幸运的,及早地发现了肿瘤,肿瘤位于侧脑室,大小为4.5cm,尚未有颅内压增高的症状,因此作者的临床症状不明显。一旦病情延误,患者可能会出现头痛、恶心呕吐等不适,且随着肿瘤生长,上述症状会进行性加重。

中枢神经细胞瘤的治疗方法有肿瘤切除术、放疗、分流术,其对放疗极为敏感有效,手术切除的目的是解除梗阻性脑水肿,结合术后放疗可获得长期生存。

本文作者及早进行了手术,将颅内肿瘤切除。术后作者难以接受身上的切口、引流管,导致心情低落、郁闷。因此,术后患者发生心理状态改变,必要时需要心理医师疏导。作者术后出现右侧肢体毫无知觉的症状,这是术后脑水肿、血肿引起的神经功能障碍。术后出现发热,需要警惕脑膜炎的发生。好在作者年纪轻、知识水平高,对医学知识有所了解,因此本身就非常关注自己的体温变化。

另外,放疗后会出现乏力、白细胞和血小板减少、食欲下降、恶心呕吐等一系列不良反应,因此加强营养支持、增强抵抗力是必须的。作者很努力的做到这一点,这也为医生的治疗提供了很好的支持。

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 阅读原文

文章来源: 留园 查看原文
https://www.6parknews.com/newspark/view.php?app=news&act=view&nid=44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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