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嫁洋老公比她爸还大2岁 亲爹不开心 妈妈却不同

一年前，Vicky从上海搬去了爱尔兰，过上了此前完全想象不到的生活。她想记录一段关于“二十五岁和五十二岁”的故事。这样的爱情注定要经受更多的考验，来自外界的压力和内心挣扎，而时间会带来答案。“可以感受阳光，雨水，微风和爱，都是美好的，那么这份爱的年龄，国籍，甚至性别，都没有那么紧要。”

文｜Vicky

编辑｜二维酱

01

“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了怎么办？”

“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是问，你死了我要怎么办？”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的问题用最直白的方式表达出来。

他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但他没有生气，依然很平静，想了一会儿，他轻轻笑着说，“也许那个时候我们的孩子已经很大了，你的生活重心会在小朋友身上？或者也许你会有一段新的婚姻？”

橘色的灯光映照着他蓝色的眼睛，房间里熟悉的气味，一如往常让我安心，夜很静，靠在他怀里，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哭笑不得，我觉得这个问题非常不礼貌，可是又很害怕，还是问出了口。

就在刚刚，我们决定要结婚。婚姻这个话题其实已经讨论了一两年了，我终于将要嫁给这个比我大二十七岁的外国人。

02

五年前我和D先生认识在一场大学的活动上。那天我正好没事，早早地到了会议室，发呆看着窗外，天蓝得透明，正好是一年一度的菊花节，校园里满满都是鲜艳的色彩，花团锦簇，人来人往。

我百无聊赖打发着时间的时候，他走了进来，一个穿西装的外国人，笑着礼貌问我，这个是不是某活动的会议室。“对啊。”我抬头回答。

他看起来很和善，一副学术大咖的模样，灰色西装很精神，但是没有一点距离感，笑得很亲切。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他也走了过来，非常自然地寒暄起来。聊了什么已经全然忘了，但一直记得他蓝色的眼睛，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就是很喜欢。

活动开始才知道，他是今天的面试官。这让我又紧张又激动，努力回想刚刚有没有说过不该说的话。活动结束有一个合影环节，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站到他身边，但在人群里从来都不主动的我，鬼使神差默默站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影，结束之后大家都互相留了微信。

晚上，我躺在床上看手机里白天拍的照片，一边审视自己的妆容和服装，还仔细放大看自己的表情管理，笑得是不是灿烂。突然，手指划过了他的脸，我突然在想，他到底多大年纪呢？他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的。

就在我想着白天的细节时，D先生给我发来了微信。三个月前我和前男友分手，在共同学习生活多年的大学校园里，每一天都很煎熬，所以才申请了这个和自己专业并不相关的交换项目，想要换一个环境，调节一下心情。收到他的微信，很惊喜，又好像有预感他会和我联系。我很礼貌地回复，并且问他接下来在中国的行程，然后问他什么时候回英国。并问出了苏格兰和英格兰傻傻分不清楚的问题，他答道，苏格兰属于英国，不属于英格兰，并且附带了一个可爱的大笑表情。

这么一个尴尬的小插曲之后，两个人都没有了陌生感，在微信里聊起来。我如愿知道了他的工作，他的生活，他去过的国家，他对中国的了解，只是，我还是不知道他的确切年龄。

03

我为什么会想他的年龄？我在想什么？

努力回忆起白天他的模样，温和的笑，气质儒雅，棕色的卷发有点泛灰白，最好看的是那一双蓝眼睛，有一股温柔的力量传递出来。谈话间幽默且有活力，想来应该是个有趣的人吧。想着想着，觉得甚是好笑，便作罢。

第二天他发微信告诉我说他到北京了，三言两语来来去去，我才知道他经常来中国出差，去过的城市明显比我多得多，聊得中国的好吃的也是头头是道。当我在期待约克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的好吃的中餐厅推荐了一遍。

好像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在聊天，一个星期以后，他回到了英国，我们还在聊天，在北京时间下聊天，每天睡醒都能收到他的消息，那个时候英国已经是深夜。

好像喜欢这件事情是会有感应的，很快我就觉察到了一些很明显的痕迹。比如，其他同样申请这个项目的同学常说他人很高冷，不常回复微信，只能邮件沟通，我心里暗想，我们几乎每天都在聊天，他好像没有其他人讲的那么忙，我的消息无论时差，基本都是秒回。

那么我对他呢？我喜欢他吗？我问我自己。

他应该有四十来岁吧，怎么说也是一个学院的院长，我在暗想我们文学院院长的年龄来做参考。他看着其实还蛮年轻的，但外国人的年龄不好猜。除了年纪，其他的呢？我对他了解多少？事业成功的男人应该都早早结婚了，他是单身吗？难道他离婚了？他为什么有那么多时间和我聊天？有一百个问题等候答案。

最重要的一个是，他真的喜欢我吗？他喜欢我什么？我们就见过一次，不超两个小时。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我告诉自己，出国的目的和初衷是把心情调整好。在此之前我已经抑郁了一段时间，和前任分开三个月来，基本上每天睁开眼睛就在流泪，我告诫自己，不能谈恋爱，绝对不能。

随着去英国的时间临近，我每天都在忙着逛街，准备材料，然后就是吃各种好吃的，不止一个人提醒我，英国是怎样的美食荒漠。与此同时，D先生还是在每天和我聊天，我们好像距离越来越近，他叫我可爱的羊，跟我分享每天的工作和生活。我也喜欢和他说话，他总是很耐心，很温柔，还有那好听的英伦口音。

他给我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邮件，说认识我是他这次到中国发生的最开心的事情。他生于一九六四年，也许年龄和我父亲相当。在这所大学工作了二十年，在此之前是一名律师。他没有结过婚，但是有一个伴侣，两个人分开八年了，他们有一个小孩。还有他之前交往过一名中国女士，但因为距离问题无疾而终。还有他的房产，薪资等细节。他坦诚他很喜欢我，我们似乎很聊得来，但是我们之间的差异也很大，有很多现实的阻碍。

天啊，这个也太真诚，太直接了吧。我把这封邮件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真的喜欢我呢！我喜欢他吗？他可比我爸还大两岁！我可能喜欢他吗？虽然他身上完全没有上了年纪的感觉，但是数字是真实的，他比我大那么多。

04

二月，因为种种原因，我无法和其他同学同时出发，推迟了一个礼拜。给他发微信，飞机落地要晚上十点多了，你可不可以来接我？自知这是一个不太合适的请求，但是我好像仗着知道他喜欢我，鬼使神差地这么问他。

他说那天不知道忙不忙，如果有时间一定来。我生气地回了他一句，可以就是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别跟我说maybe。可是，我有什么资格生气，人家凭什么来接你？他说喜欢就是真喜欢吗？白白浪费了那一封真诚的邮件，天晓得他用同样的招数骗过多少人？他要是发给其他人，收件人姓名都不用改，他是好人坏人都不知道呢！

微微雨的夜晚，长途飞行又累又倦，在出口处，我看到一个人，这次不是一身整齐的西装，宽松外套和浅蓝色牛仔裤，很有活力，带着大大的笑容和巧克力向我招手。

送我到公寓楼下，他轻轻亲了我一口，我想我没有拒绝，因为我也回吻了他。

D先生常约我喝咖啡吃饭，从城市到学术，什么都聊，在生活上也很照顾我。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不提及关系的问题，我们都知道在英国教授是不可以跟学生有恋人关系的，虽然我并不是他的学生，他也只是我曾经的面试官，但是在同一个校园里，总是觉得不合适。慢慢来吧，也不知道我们走到哪里，心里这样想。





2015 in the UK

约克的学习生涯并不快乐，一方面是无心学习，另外一方面，不知怎的，我的室友开始不跟我说话。那种感觉很奇怪，女生之间的微妙关系总让人头痛，这种孤立在异国他乡很是可怕。我开始也尽量避免见到她，避免尴尬和心烦。就在这时在学校图书馆偶遇了一个学弟，他说要做饭给我吃，开开心心地欣然前往，两个人慢慢交集就多起来了。

D先生因为出差的关系又去了中国，虽然又回到了有时差的时候，但还是每天早晚都会给我发消息，讲一讲白天发生的事情。我开始感到害怕，他好像真的对我很认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时间一长，这种态度蓦地使我问自己，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出国到底是为什么？我到底想要什么？

在D先生回英国之前，我也第一次给他写了一封长长的邮件，我告诉他我喜欢他，也享受在一起的时光，但是他的年龄，他的社会地位都是障碍，我很害怕。而且我现在认识了其他人。最后一句只是一笔带过，只是我很心虚。

完全猜测不到他的反应，因为他好几天没有回复我消息。后来才知道，他出差回来大病了一场。他给我回了一句很简短的消息：I don’t deserve this。我也很难过，心里歉疚，也是到那个时候，开始觉得他是认真对我，并不是骗子。学术上一筹莫展，生活上毫无朋友，学弟和D先生两个人搅得我心乱如麻。

我发现自己才是个骗子。说好的逃离感情，出国玩耍，全没做到，反而更糟。然而对生活一如既往被动接受的我，选择了什么都不做，等生活自己做选择。学弟要回国了，他说感谢这一段时间的友谊和陪伴。D先生约我周末去爬山，天气晴好得不像话，我答应了。两个人谁都没有提及之前的不开心，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六月底交换结束回国的时间到了。D先生和我说，他打算辞职去中国工作。虽然一直以来他都和我讲过有这个打算，可是我都没有当他很认真，直到他把聘书放在我面前。不至于吧，他为了我去中国工作？我觉得压力好大，他笑着说，哈哈，不只是因为你，五年以前开始去中国出差，就慢慢有这样的想法了。

好像，摆在两个人面前的是，既然我们不再异地，他也不再是教授我也不再是学生，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可能。

05

回到中国，我们开始像正常情侣一样约会。如果没有人提醒我，完全会忘记他的年龄是我的两倍！七月底他要回国看他的母亲和孩子，分开前夕，他跟我说，I am really really very very very fond of you, but……一旦一个句子有一个但是，我能听见的全是“但是”后面的内容。他说他觉得压力好大，我们在一起越久就越难分开，感情越深就会越痛，因为年龄的差距，他觉得我的父母不可能接受他。

我在心里暗自冷笑，还好没有陷得太深。这是什么话，是谁要开始的？上一段感情经历把我变得冷漠而自私，我虽然难过，但也说到底没有真的相信这样会有结果，我笑着问他，那我们以后不再联系了吧。他说，当然还是会联系，像朋友一样，做不成恋人，也会像朋友一样关心。隔壁桌吃饭的小姑娘正对着她的朋友说，以后也要找个外国男朋友。她一定不知道，这个外国人正在跟我分手。

第二天，人还没有离开中国，他跟我说他做不到，他还是想我，他不要分开。其实心里觉得好笑，这个五十岁的大男人比我还要纠结，反反复复，简直不可理喻。我依旧笑笑，随你怎么说。那个时候，我好像对这段关系，不抱一点信心。对生活依旧逆来顺受，也没有热情去改变。

消极地迎来了九月，他回国后，我们见面。我一沾酒就醉，靠在他肩头，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跳舞，随即胡乱又唱又跳。他爱怜地笑着把我抱回了房间。我穿着他的T恤，窝在床上看剧，看他在灯下工作的模样，影子里那个高高的鼻子怪是好玩，窗外万家灯火，夜愈暗，他的轮廓愈清晰。

每天早上睡醒，他都会在床头边泡好咖啡，一个月之后，我跟他说，其实我不爱喝咖啡。他问我，那你要喝什么？我说，蜂蜜柠檬水！每天睡前，他都问我明天要穿哪条裙子，然后在我起床前熨好。

06

十月国庆节过完，我回到上海，他给我了一串钥匙，说这是我们的家。

有很惊喜。有自己独立的空间当然开心。从高中开始起住校，都是完全没有自己的隐私和空间，眼前的大房子我无法拒绝。当然我也没有和爸妈说。常年在外使得我们对彼此生活了解甚少，他们的注意力并不总在我身上。

就这样，我们住到了一起。每天睡醒都有室温的蜂蜜柠檬水，每周家里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周末基本上去遍了上海所有的公园。白天他上班，我宅在家里写论文，晚上约一家喜欢的餐厅吃饭，然后伴着月光，散步回家。生活变得异常平静而满足。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就把衣服扔进洗衣机。或者在周末做一顿简单的早餐。然而徐家汇好吃的餐厅太多，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共同喜欢的周末固定早午餐的餐厅，坐一样的位置，点一样的单，聊着不同的话题，一吃就是三年。

可是每当他需要回英国的时候，我就很不开心，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吓得不行。胆小如我，根本不敢一个人住在这里，总是会找朋友过来陪我住。每次他回英国，说好一个礼拜或者两个礼拜，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譬如他孩子有一个比赛，或者他母亲生病了，需要推迟一两天回来，我就会不开心很久。

有关心我的朋友劝我跟他分手，说他年纪这么大了，我到底在干什么？也有朋友一起吃过饭见过面，和他相处过，很羡慕地说我们的关系让人觉得好甜。



2016 上海家里看出去的夜晚

07

刚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因为住得离单位太远，我不得不在早上六点之前就要起床，但是D先生依然每天先起来给我泡好蜂蜜柠檬水，准备好早餐。平时有出差也尽量安排在礼拜当中，确保周末一定在家，而且出发前一定先打扫完家里的卫生。我们去热带的岛屿度假，在海滩上留下脚印和欢笑，我们去朋友的聚餐，得到越来越多人的祝福。

生活趋向稳定的时候，我在他的书房发现了他前任的照片和卡片。虽然是认识我以前的事情，可是我完全不能接受那些言语，更可怕的是，他依然留有她的微信。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变成查别人手机的人。对他的不予信任和不抱希望日渐被真实的每日生活所融化，我自己都恍惚觉得，也许这段关系会有一个还不错的结局，然而这些旧日的物证像是一根导火索，把一切都炸成了碎片。我哭得头晕目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夜整夜无法闭上眼睛。他在门外解释，哀求，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我对自己说，你不就是在等一个心安理得死心塌地的分手机会吗？上天给你了，就在这里，不用再抱任何希望，请你坚决地离开他。我们在一起是开心的，但是对我的父母是不公平的，没有勇气和决心分手前，生活又一次帮我做了选择。

一个礼拜我们没有见面。我在工作的间隙长久地走神，眼睛里布满血丝。我不想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想尽快走出来，我已经二十七岁了，需要一段走向婚姻的感情，需要对爸爸妈妈有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我收到往日同学的消息，初中的同桌去世了。那个女孩比我还小一岁，读书时候家境比较困难，但是她性格特别开朗。在武汉读完本科，去了美国念硕士博士，也结了婚，也拿了绿卡，生活好像在安定而顺利的路上前进，怎么会突然就不在了？后来陆陆续续听大家说，她有严重的抑郁症很久了，选择自杀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我和她在读书时候并不是密友，但是那种震惊，那种愕然，那种痛惜使得我不能呼吸。我突然想，如果有一天，我也会突然消失，有什么遗憾是我想做而未做的呢？那个时候，我大概不会在意我的伴侣比我大多少岁吧？

08

我终于回复了他的消息。我的难过，愤怒，通通发泄出来。他只是含着泪，不说话。我想起多少次我们异国的时候视频，手机那头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里面都是热切的期盼和渴望，而现在是血丝是泪痕，心里很难受。从开始到现在，我哭了好多回，可是他怎么比我还爱哭，我受不了，双鱼座这样多愁善感吗？那个我崇拜的我仰视的男人，怎么可以在我面前跪下，怎么可以在我面前哭成这样？

回到家，我不再给他脸色看。刚刚认识的时候，他说，long life make complication，大概是说人生愈久，生活愈复杂。那时候我理解多于在意，为什么现在却像个斤斤计较的怨妇。我自己的过去也是一团糟，干嘛不放过自己？

那个冬天，回英国我们去拜访了他的妈妈，一位优雅而温和的老人，收藏了好几百只泰迪熊。我们去冬日的森林深处徒步，在雪地里走过的最浪漫的路。天地之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似乎可以走到世界的尽头。



一切是如此安宁，森林公园漫山遍野树林和纷纷扬扬大雪里，有小鹿有兔子有狐狸，晃悠一圈又躲起来。夜里雪停，路灯光是暗的，房间里暖气温柔地包裹整个身体，走进雪地里，黑的，不害怕，也不冷。和他牵着小手，忘了絮絮叨叨聊过些什么，那一瞬间，天地之间只有我们。很久才经过一个宅子，能看到屋子有可爱的名字，里面的人在落地窗前晚餐，橘色的灯光照亮夜晚。越往深处走去，越是寂静，踩在雪上的声音，雪花轻盈的叹息，他的呼吸，时间停下。

那个冬天，我也好像突然释怀，不管他比我大几岁，只要不影响其他人的生活，只要是自己选择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09

然而作为一个生活懦夫，我再一次退缩了。随着年龄越来越接近三十，关于结婚的压力和父母的询问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假期去深圳拜访了表姐和她的宝宝，我更加渴望那种真实的世俗的幸福。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她热热闹闹烟火满满的日常，心生羡慕。

也许我应该过上这样正常的生活，和一个同龄人结婚，生个孩子，过普通的日子，偶尔吵闹。我心中也有这样一个人选，可以给我这样的生活，可是，每当他靠近的距离小于一张餐桌，我就有说不出的紧张。

我也是可以喜欢同龄人的吧，只是一旦心里的位置被占满了，其他人是容不下的。好像每天都在自己的脑袋里面寻找，不能和D继续下去的理由和选择，又一一否定。

我和D已经在一起快四年了，这当中我们不止一次聊到结婚，每次异国，每提及签证，他都会试探着说，结婚可以解决这些问题。我需要的是婚姻，可是要嫁给一个大自己二十七岁的男人吗？不用等我爸妈反对，好像自己我都觉得不太可能。人生那么长，未来的种种困难，我不想一个人面对。可是为什么我依然和他生活在一起？理智和情感把我往两个不同方向撕扯。

换了新工作，办公室的一名男同事开始向我表达爱意。男孩子人很好，阳光开朗，我们下班了会一起吃饭，聊在国外的学习经历，对上海的喜爱，还有热播的美剧，我和他讲徐志摩的风流史，他告诉我什么叫薛定谔的猫。两个人关系日渐升温，我不得不思考，这样下去是什么？我和同龄男生从来没有过超过三个月的感情经历。

我和D说，要从家里搬出来，真的不能继续这样下去，我想要结婚，想要真实的生活。我自己都很意外，是如何开口，又是如何收场的。他颤抖着抽泣，把脸转了过去，背对着我，然而我也不敢去看那双我曾如此迷恋的蓝色眼睛。你还好吗？我轻声问，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他哽咽了一句，不好，也并不想跟我说话。

就在这时我妈开始给我介绍各种相亲对象，我没有拒绝见面。有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也有见过一面就跑到我工作的地方等下班的。办公室的男同事显然没有那么喜欢我，反而因为这种暧昧不明给我的工作带来很多困扰。

同龄人从来不会喜欢我超过三个月呢！我一边自嘲一边苦笑。那么然后呢？颓然望向办公室的天花板，我突然意识到，过去的这五年里，分分合合，来来去去，只有一个人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D先生像忘记我说过的分开的话，他努力地表现平静，随着在中国工作的时间越久，各种文化上的冲突和不适应也都出现了，他在看回欧洲工作的机会。“看来只是中国的美食留不住你呀。”我也故作轻松地说。

他突然单膝跪在地上，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们结婚吧！我的眼泪突然一下迸出来，他有些慌乱，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五年了，我们是该有个选择，有个结果，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你去问我妈吧。”这是我给他的回答。我真的不知道。爱不爱他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能不能和他结婚，则是另外一件事情。

继续瞒下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想要告诉父母D的事情。三十岁的人了，该对自己的人生选择负责不是吗？虽然我从来都不擅长，还是被生活一步一步推着走到了今天。

10

一点也不浪漫的求婚，更像是一个快失去希望的人，对生活的最后挣扎和请求，而不是对新生活充满向往的希望。我向年长的女性朋友求助，询问意见。我把他的收入说得很高，年龄说得很模糊，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选择。

回到英国已成定局，因为脱欧的缘故，他选择了到爱尔兰工作。

爱尔兰在哪里我是知道，是什么样子，却不曾了解过。他说，我们可以趁假期的时候，advance visit一下，看看你喜欢不喜欢。迎接我的是壮美的悬崖和惊涛海浪，磅礴的美一下击中了我的心。在上海生活了十年，这种漫山遍野的牛羊和一望无际的绿是另外一个世界。这个陌生而迷你的小地方，有雪后晴朗到透明的天和静谧舒适的生活氛围，好像是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2019 爱尔兰 Mizen Head

我开始和父母交流自己的想法，或者说通知自己的决定，寡言的父亲发来一串文字，大意就是“寻找青年才俊”，看着这几个字，我觉得怪是好笑。老爸，我真的试过了，没用，过去的五年每一天我都在寻找这种可能。妈妈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反应剧烈，她问了我很多细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七大姑八大姨所有的亲人轮番劝我，最后留下一句自己决定，为人父母之希望子女幸福。一直觉得父母都是典型的传统中国家长，但是这一次我妈的开明让我觉得压力更大，我得证明给他们看，我会过得很好呀，不然太伤父母心了。

我会后悔吗？那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我不敢去想，也没有时间去想。和上海的好朋友聚餐，叙旧，参加他同事为他准备的各种送别宴，感受到他是如何被大家尊敬，爱戴。这两个空洞的词汇第一次在我的生活里立体了起来。我要嫁的这个人他被这么多人爱着，除了和我日常的点滴，看到更多面的他，他的敬业，他的才华，他的人格魅力，被认可，被赞许。

辞职的时候我是忐忑的。如果他六月底没有如期回中国和我结婚，我又丢了自己热爱的工作，我要怎么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心，也许我应该多相信他一些。

六月底，他回到了中国，我们买了戒指和旗袍，领了证，和父母吃了饭，我爸还是不开心，可我也没有办法。不知道结婚证原来当场可以拿到，穿着拖鞋就去了，感觉自己拍了一张很随意的照片，结了一个很随便的婚。就这样，我嫁给了这个比我大二十七岁的外国人，至于什么时候办婚礼，那就看心情吧。

11

从忙碌的工作到什么都不用做，中间只花了一趟长长航班的时间，在迪拜转机好多次的我，看着熙熙攘攘灯火通明的航站楼，竟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迎来了我的爱尔兰好时光，每天睡到自然醒，逛街，喝咖啡，美术馆，尝试不同的餐厅，周末等D先生休息，我们就开车出去玩，野性大西洋之路和绝美的田园乡村，让我觉得自己这个不羁的不用上班的灵魂好开心。

自知我的婚姻固然不完美，自私而又小气的我对他的过去耿耿于怀，而我们所能拥有的未来又极其有限，抱着这样奇怪的心态，依然知道当时当下想要的生活。

清冷的夜里海风胡乱地吹，把我们裹得紧紧的，走在码头腥咸的空气里，像老朋友一样聊天。恍然发觉，这几年来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炎热的国境之南的海，寒冷的欧洲尽头的海，和这中间朝朝暮暮分分秒秒共度的时光。长了几岁，换了工作，胖了瘦了，哭了笑了，身边那个人还在。

白天开车经过的山川和海浪，彼此的笑脸，小镇街头，五颜六色的光和音乐从Pub里肆无忌惮传出，喝醉的青年路边拉拉扯扯，一切的一切，我们牵着手，像是局外人，站在外面看别人表演。



2019 爱尔兰 Belfast

然而这种开心在几个月之后，随着高纬度地区天黑得越来越早，几乎每天都下雨的湿漉漉的天气还有根本不能适应的寒冷，烟消云散。看到往日的同事和朋友精彩的朋友圈，更让我觉得在这里尤其孤独。没有朋友，没有工作，没有自己的生活圈子，甚至因为天气，都冷到不能穿漂亮的小裙子。有一百个理由不开心，我开始频繁地发脾气，新工作比往日更忙碌的D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更多地在家做饭，买各种可爱的东西讨好我，可是我不快乐。这是一种自我实现的缺失，大学时候曾经好向往过成为家庭主妇的生活，可是真正不上班了，几个月之后新鲜感没有了，剩下的就只是无尽的自我怀疑。

圣诞期间回到英国乡下，我们每天都在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食物，看搞笑的动画和英伦探案剧集，壁炉里的火整日整日烧得很旺。天气晴好的时候可以去附近散步，去寻找小鹿，兔子，狐狸的踪迹。

浓雾有时，清明有时，空气很干净，从海港一直走到山路尽头。常常有四五个小时，没有手机没有电脑，都在和同一个人徒步，谈天说地，有时候也不说话。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你们俩，突然想起一个年纪稍长的女朋友说，婚姻就是相依为命，孩子终究会长大有自己的生活，和你一起走下去的，只有老伴。

那个天地皆空的时刻，我似乎也预见到了自己的相依为命和长久孤独。

12

疫情开始，D在家办公，天气也在好转，我们每天早晚出门散步，看着世界从灰白色变成深深浅浅的绿色，感知春天的每一个细微亲吻。晚上看剧，分享同一杯牛奶，早睡早起，从清晨到日暮，每天好像都好多好多时间都在一起，连续好几个月都不曾见到过其他的人。

我有时会兴高采烈地跟他说，我们应该赶紧生个宝宝，养个小狗，我会快乐很多。兴高采烈这个形容词我一直觉得适合用来形容小朋友，可是有一些时候，是真的有那种气球一样的满满的快乐。或者给他看我最近看中的房子，说，我们应该早一点买自己的房子。而然他却说，如果不把英国的房子卖掉，我们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买新房子。我就会很生气，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好像他理当满足我所有的要求，无论实际与否。



2020 爱尔兰 Gouganebarra

就当我在为现状百般不满，埋怨我们没有买大房子，没有养小狗狗，我还没怀上宝宝，也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的时候，疫情期间长期独居在英国的婆婆去世了。

她是那样漂亮，那样骄傲，那样优雅的女性，一夜之间竟然不在了。收到医生的电话，我们两相拥痛哭了好久。

从此我的爱人，在这个世界上独自一人，我感到害怕。我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像是一点一点变成小孩模样。连夜驱车赶回英国，十二个小时的路程，车里的抽泣不曾停止过。我们不能在悲伤中溺亡，有时候甚至还讲故意一些笑话，模仿爱尔兰口音，可是在下一个瞬间，他突然说，我一直觉得我们好像应该给妈妈打个电话，告诉她我们在回来的路上。

半夜回到那个熟悉的屋子，陈设气味一如往常，照片，鲜花，毫无征兆，我的床上满满的放着婆婆生前最爱的泰迪熊。掀开被子，那一堆小熊无辜地看着我，眼泪止不住地流。D努力表现得平静，大部分时候我在哭，他会反过来安慰我，但是有时候吃早饭，他会突然停下来，没有声音，就红了眼眶。我问他要把什么东西归置在哪里的时候，他会说，妈妈会怎么怎么做。

整理婆婆生前的照片，刚从伦敦音乐学院毕业时候的她像是电影演员一样漂亮，摩登的长裙，复古的发型还有灵动的眼睛；第一次登上南极的她，大笑和身后鲸鱼合影，摆着可爱的造型；她抱着才几个月大的先生，脸上洋溢着母亲的喜悦，神态自然，妆发整齐……

放下照片，忍不住想，谁不曾有过那唇红齿白的青春时光？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是一个优雅慈祥的老人，但是她的人生曾拥有的高光时刻，这些相册里不再鲜活却有记录的种种，却真实发生过，也许记得人会越来越少，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每个人出现在别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定的理由，你也不知道这相遇相知是多久，那么，就尽力享受当下的时光吧。“我是这样幸运，老公爱我，儿子能干，老来还有这些朋友帮助我。”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通电话聊天的内容，她在说她疫情期间遇到的新朋友。

一走神，手里的照片滑落，有一张掉在我的脚边，那是我先生二十岁的时候，比现在瘦很多，侧颜线条完美，痞痞的，帅帅的，眼睛里是一种不同的光。

“我到底是错过了你最好的时光，可是现在这个我也爱呢。”我从背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作者后记

下笔写这个故事，最困难的部分好像是对自己诚实，去真实地记录这件事情。

很害怕和别人谈起自己的婚姻，尤其是具体到我的先生到底几岁。也回答不出这样选择的对错，或者本来也没有对错。很坦诚的说，会有一些片刻后悔，但更多的则是专注于当下的生活， 还有漫长的人生去经历。

尽管我不去想，但是死亡，孤独，这些让我害怕的词汇，会一直都在。可是，我所拥有的真实的陪伴与快乐，是无法欺骗自己的。可以感受阳光，雨水，微风和爱，都是美好的，那么这份爱的年龄，国籍，甚至性别，都没有那么紧要罢。

从小到大都是最乖的小孩，好好读书，听大人话，从来没有做过自己的选择。好像这是第一次自己做选择，也许不自知的，这是我心所想。从来不勇敢的人，也会做出勇敢的选择。毕竟，人生真的可以很短，或是很长，总要活出真正舒展的状态。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