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养育6个孩子 拆迁曾获赔40万 因户口留居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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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陈古吉一家在悬崖村上的生活。

四年前,腾讯新闻联合新京报,首次推出“悬崖村”系列报道后,在全国网友关注下,这个小小的村落,经历了一次“光速进化”,于2020年开始易地搬迁。如今,绝大多数村民已经搬离,但也有极少数人,因为不同的理由,留在了悬崖村。

近日,腾讯新闻、腾讯公益联合新京报,推出99公益日系列脱贫报道《下山之后》,再次回到悬崖村,和这里的留守者进行了对话。



陈古吉见证了悬崖村的变迁:从人迹罕至的崖上小村,到每年十几万游客到访的“网红景点”;村民从刀耕火种看天吃饭,到举家搬迁进城生活……

让他略感遗憾的是,他并不属于这部变迁史的一部分。当邻居纷纷下山后,他成为了极少数留在悬崖村的人之一。陈古吉说,他之所以没能搬走,是因为他的户口不在悬崖村。即使已在悬崖村生活多年,但他仍然不属于这里。



从20岁的小伙子,到39岁的中年人、6个孩子的父亲,伴随着一次次搬家,陈古吉的上半生,成为了大凉山农民迁徙史的一个缩影。2001年,陈古吉20岁,读完初一后,他孤身一人,从老家四川省凉山州金阳县,搬到了昭觉县古里山区,这里海拔2100多米,土地贫瘠,冬季漫长,苦寒多雪。



陈古吉家墙壁上挂满了绳索,全家人用来上下山背东西。陈古吉有2个姐姐,1个弟弟。离家的原因,是因为家里人多了,地不够种,粮不够吃。按照传统,“多出来的人”要扛着锄头,去另找土地生存,经历命运洗礼,或发迹,或被淘汰。陈古吉说,尽管内心并不情愿,但他还是表态主动离开,“毕竟总有人要走”。他像是一粒被风吹离大树的种子,飘到了古里,在那里落根,发芽。



2016年,陈古吉接6岁的儿子陈木黑爬藤梯回家,为防止意外,他用背包带系住儿子的腰。陈古吉在古里住了7年,在这里结婚,生了3个女儿。

妻子俄底有洗,来自悬崖村,比陈古吉大两岁。人到中年的她,和陈古吉一样,有着被艰辛生活和营养不良塑造的精瘦身材。她腿脚不太好,不爱串门,爱抽烟,手指和门牙熏得焦黄。古里的海拔比悬崖村还高600多米,冬天更加寒冷。悬崖村人常吃的红薯,到古里都长不出来。

 

2020年,俄底有洗在家里督促孩子们做作业。

古里唯一让俄底有洗怀念的是,那里人情味重,亲戚多、朋友多,“一起干活,互相帮忙,平时吃饭都聚在一起”。适应艰苦的生存环境,抱团生活是最好的选择。2008年,无法忍受古里的寒冷和贫穷,陈古吉一家回到金阳,把户口落在了金阳县老寨子乡嘎克村。在这里,他们又生下一对儿女。

 2020年,10岁的陈木黑在家里的墙头玩耍,墙上挂着爱心人士送他的米老鼠。但一家人的迁徙,并没有终止。2012年,乡嘎克村成为中国第二大、世界第三大水电站溪洛渡水电站的淹没区,陈古吉一家成了库区移民。陈古吉选择了自行安置,即由移民自行决定搬迁去向、自行落实宅基地、自行办理相关手续的搬迁安置方式。根据安置协议,陈古吉一家拿到了40多万赔偿,“还了20多万欠款,给老婆治病花了7万,剩下的钱不够在金阳安家,老婆提议,那就回她老家悬崖村吧”。



2012年4月,陈古吉带着老婆和孩子,搬到了悬崖村。

两年后,他花了1.5万元,买下一位孤老太太的土坯房,包括3亩7分地。补墙、换瓦、堵老鼠洞……经过修葺后,这座房子多少有了一点家的模样。一座房,连着一个猪圈,屋里有一个土灶、一个木柜、四张床,墙上挂着几条背东西的绳子。猪圈外是3亩多地,种着萝卜、白菜、芹菜。年末,俄底有洗在这个房子里生下了第二个儿子。



2016年,陈古吉一家在悬崖村上的生活。

悬崖村分布在岩肩平台的大斜坡,陈古吉的家位于大斜坡最底部,和对面山隔着一条很深的峡谷,云雾缭绕,景色壮美。站在家门口,能看到最远处高峰上的古里——陈古吉曾经的家。大多数时候,它笼罩在厚厚的云层里。风景很漂亮,但陈古吉无心欣赏。



2020年,陈木黑和弟弟陈武且爬树玩,悬崖村搬迁后,他们的玩伴都离开了。安家之后,考虑到孩子上学,陈古吉打算把户口迁到悬崖村。户口迁移,需要悬崖村开具落户接收证明,2015年,陈古吉找到村干部。村干部表示要跟上面反映一下,后来没有了下文。陈古吉说,之后他找了多次,最近的一次是2020年3月,一直没有结果。



2020年开学前,陈惹作和姐姐把带到学校的衣服都洗了一遍。

陈古吉的6个孩子没有身份证,因大女儿和二女儿要上初中,2019年4月,他带她们返回金阳县,办理了老家地址的身份证。金阳县办事人员告诉陈古吉:“你在悬崖村生活七八年了,你们是悬崖村的人了,你应该在那里落户,身份证也该是悬崖村的了”。



在中国的乡土社会,怎样才能真正成为“村里人”?先得有了土地,才能在血缘网中生根。但即使有了地缘与血缘,也不能算插入了村落社群中。陈古吉的大女儿陈心明说,悬崖村虽然是妈妈的老家,但她不爱出门,几乎没有社交,她和弟妹也很少去别人家串门,“都是在自家玩、看电视”。



陈古吉的孩子和到访的亲戚家的孩子一起玩耍,妈妈在给他们准备饭菜。

当年,陈古吉用绳子拴在大儿子陈木黑爬藤梯,这张照片在网上火了,陈古吉一家因此得到了一些爱心捐助,还去北京做过节目。俄底有洗认为,这导致村里一些人,对自己家有了意见。“有的人对我们好,也有人对我们不好。户口一直没解决,不想在这里住了”,俄底有洗说,但古里太冷,做不了什么事,金阳的家又给淹了,能去哪里呢?



女儿陈日莫爬到一棵树上照看附近的羊群。因为陈古吉一家户口没有落在悬崖村,造成精准扶贫识别和易地扶贫搬迁的障碍。

“悬崖村住了这些年,我感觉自己还是个外乡人”,陈古吉说。 支尔莫乡政府则向我们,陈古吉的户口问题会尽快落实。 



陈古吉最近有点孤独。过去村民成群结队爬钢梯,现在大家搬走了,多数时候只剩他一个人爬梯了。女儿进城读书后,孤独之外,又让他多了一份操心。陈古吉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去年以全班第二名和第五名的成绩,考进了昭觉县城的中学。孩子们每周末回来一次,坐车70多公里,经过美姑大峡谷的山路,再爬天梯回家。随着悬崖村搬迁,村上只剩陈古吉一家三个孩子往返于学校和悬崖村之间。

 

2020年,女儿陈心明和陈日只周末从县城就读的学校回来。

下雨后峡谷偶发的泥石流,让陈古吉很不放心。大女儿陈心明还告诉陈古吉另一件事,她和妹妹陈日只、同班同学拉作,在县城学校外,曾遭遇几个社会青年勒索,陈心明体格高大,有力气,撕拽一阵后,把对方赶走了。这事让陈古吉很揪心,他说,只要有空,他会尽可能去接送孩子。



2020年,女儿陈惹作即将随两个姐姐进城读书。三个孩子进城读书,家里的支出也增加了很多。陈心明说,她上了初中是寄宿制,每学期费用2500元。她和妹妹在学校里除了买作业本,再舍不得花其它钱,同学们有课外辅导书,她们却舍不得向家里要钱买。另外,每周一次来回,每人要花120元左右车费,这也不是个小数。



陈心明和两个妹妹回家后,尽力分担家务,减轻父母负担。

陈古吉说,悬崖村出名后,他的孩子得到了外界爱心人士的捐助,他们或定期捐款,或偶尔为孩子们购置零食、学习用品和衣服,极大缓解了他的经济压力。陈古吉说,以后可能通过在县城租房,来解决女儿上学问题。



陈古吉的房子是危房,裂开的口子,手掌能轻易伸进去,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2018年,他跟乡里说,想修一个新房子。乡里答复他,不要修了,很快悬崖村就要搬进城里了。

陈古吉房子挨着古里大峡谷,风景优美。

搬迁前,村里人陆续被通知进城抽房子,陈古吉没有接到通知。再后来他知道了,分房名单里并没有他。他最近又找到了村里和乡上,乡政府回复说,政府会安排给你修房子的,或补贴4万元自行修建。



陈古吉在自家屋子门口。在新房修起来之前,挣钱仍是陈古吉当前最主要的任务。陈古吉在悬崖村做起了蜂蜜生意,把死掉干枯的金丝楠,截成六七十厘米长的段,两头一封,就成了蜂桶。 冬天蜜蜂住在对面崖洞里,夏天飞进陈古吉的蜂桶。自家的蜂蜜卖完了,他又向村民收购转卖。向悬崖村订购蜂蜜的人越来越多,后来村民都做起蜂蜜生意,全村的蜂蜜都不够了,陈古吉又卖起了核桃、花椒。



随着悬崖村大部分人口外迁,陈古吉计划今年扩大养蜂规模。村民搬走后,留守悬崖村的陈古吉,竞争压力小了很多。陈古吉计划,修好房子后,他要申请营业执照,在山上开农家乐,从老家找亲戚来帮忙,同时养一些羊、猪、鸡,把养蜂扩大规模。“多挣一些钱,让孩子们能够一直把书读下去”,他说,不要像他那样。



陈古吉计划要养更多的山羊、猪、鸡,为未来开张的农家乐做好储备。一位乡干部表示,计划把陈古吉纳入后续的村内建设中,“户口没落在这里,但我们一直把他算在村里的。今后的旅游开发,也包含了他家的”。

“对陈古吉来说,这是个机会”,他说。 阅读原文

文章来源: 留园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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