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诺贝尔文学奖8年后首出新书:莫言这些年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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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难得一次狂嬉笑怒骂皆文章



作为一个文学热爱者,这么多年,我一直试图为莫言画一张“像”。

通过这张“画像”,我想努力呈现我对他的认知:沉默寡言、克制冷静;但另一面,是他不为人知的特质:怀旧、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柔软得像一泓秋天的湖水的悲悯之心.....

但这次采访,让我们打开了走进他内心世界的一扇门。这扇门外的他,曾经让我们高山仰止;而这扇门里的他,更为真实、笃厚、通透与生动。

丰富蕴藉、意趣无穷,于人于作品而言,往往是一脉相承。

持守

2012年,对于莫言和中国作家来说,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无论那年以什么方式书写,都将被浓墨重彩镌刻进中国文学史。

作为第一位获得诺奖的中国籍作家,在授予他的颁奖词里,最后一句点睛之笔是:“在莫言的作品中,世界文学的春潮淹没了很多同代人的声音。”



在此之后整整8年的时间,莫言被外界质疑陷入了诺奖“魔咒”,再未推出任何一部新作。

作家苏童说,诺奖之于莫言是“桂冠”,也是“枷锁”,伴随获奖而来的是无形的压力和更高的期待,一度使他无法持续创作。

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前主席埃斯普马克却对莫言深信不疑:“我相信莫言得奖后依然会写出伟大的作品,他真的有一种力量,没有人会阻止他。”

因此这八年,是莫言深陷“俗务”,又一次次努力挣脱,蓄势而发的八年:“获奖八年来我一直在创作,或者在为创作做准备。”

今年7月底,莫言如约出版了新书《晚熟的人》。



在书的封面上,赫然入目,印着这样的两行字:

“十年蓄积,人事全新一言掷地,壁立千仞。”

对于莫言而言,这是一场盛大回归,更是一次重新出发。

而书名中的“晚熟”,并非“早慧”的反义词,莫言对此有他独特的认知:

“‘晚熟’我想是有很丰富含义的词、一个短语。首先从艺术角度来讲,我想任何一个从事艺术工作的人,都不愿意过早的把自己的风格固定住,而这个艺术的求新求变,这恐怕是所有创作者的一个最根本的一种内在的追求。”

除了在艺术上不作茧自缚,在莫言看来,“晚熟”还代表着一种“厚积薄发,大器晚成”以及“韬光养晦,伺机而动”的大智慧。

1985年,莫言的《透明的红萝卜》横空出世,那年,他还不到30岁。

次年,他便创作出了震惊文坛的《红高粱》。因此,从成名的年龄来看,莫言绝不是大器晚成的作家。

因积习所致,一个诗人和作家常年形成的风格很难改变,囿于固定的窠臼之中,往往故步自封,但莫言希望自己的风格不断求新求变,包括题材和写法,也能不断超越以往的局限。

而这本《晚熟的人》,让作家的名字第一次真实地出现在文章中,这显然是一种大胆的尝试,但此“莫言”非彼“莫言”,尽管他们有灵魂上的相通之处,但也有作为“使者”的身份。

对于这一别具匠心的安排,莫言解释说:“小说中的莫言,实际上是我的分身,就像孙猴子拔下的一根毫毛。他执行着我的指令,但他并不能自己做出什么决定,我在观察着、记录着这个莫言与人物交往的过程。”



在新作中,“莫言延续了以往的创作风格,又注入了新的元素——汪洋恣肆中多了冷静直白,梦幻传奇里多了具象写实。”

在他笔下,曾经的宏大叙事,在这12篇独立的故事中,演变成普通轶事,化为小人物的软肋。

在《红唇绿嘴》中,“高参”覃桂英熟悉互联网运作规律,为了赚钱,兴风作浪,无所不用其极。

在她手下有上百个铁杆水军,捧杀与棒杀全凭她的一句话,翻云覆雨之间,就能在网络上掀起滔天巨浪。

在文中,她说了一句入木三分的话,“网络能把人变成鬼,也能把鬼变成人,当然也可以把人变成神......”

个中深意,耐人寻味。

读完这12个故事,我发现,这部小说颇得散文的真味——“形散而神不散”,每个人物与故事之间纵横交错,串联起的,是一个时代的风云变幻,和社会的世态百相。

在他的很多小说中,故乡高密是恒常的背景,在这块他无比热爱和敬畏的土地上,红高粱映红了天边,人们在这里生老病死,艰辛劳作,挣扎求活,上演了一出出时代和命运的悲喜剧。



《晚熟的人》仍以他熟悉的故乡为背景,但令他无限怅然,又倍感荒唐的是:获奖后回到高密东北乡,发现家乡一夜之间成了赫赫有名、热闹非凡的旅游胜地,各种新造的景观——“土匪窝”、“县衙门”纷纷涌现,“还有我家那五间摇摇欲坠的破房子,竟然也堂而皇之地挂上了牌子,成为景点。”

对于故乡“今非昔比”的变化,莫言倒是很坦然:“将逝去的留不住,要到来的也拦不住。”

书的最后,忠实地记录着12个故事成于初稿和定稿的时间,其实从获得诺奖之后,他就已经启动这部书的创作了,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可谓“十年磨一剑”。

多年来,莫言对文字,有一种近乎“洁癖”式的苛刻与珍惜。

这种苛刻与珍惜,是让他写出卷帙浩繁的巨著的原因,更是在201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历经漫长的数年,才迟迟创作出首部作品的最好解释。

珍惜自己“羽毛”的人,才能让那些“羽毛”永远闪耀着动人的光泽。

谁的青春不迷茫?谁的人生轻而易举?

但有时我们恰恰忘了,在一个浮躁和喧嚣的时代,保持缓慢的能力,拥有持守的能力。“速成”的成功学只能贩卖焦虑,唯有脚踏实地,静水流深,才能真正获得生命的成长。

正如莫言曾在一次演讲中所说,一个作家一辈子其实只能干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血肉,连同自己的灵魂,转移到自己的作品中去。

责任

“母亲”这个形象,在莫言的作品中经常出现。在新书中,莫言再次用细腻的笔触去写母亲,写“自己”为不能对母亲尽孝而羞愧难当。

“像我母亲这种生了病多半是拖着熬着靠自身的免疫力而痊愈的人,偶尔用一次抗生素,那效果就格外地显著,只输了两瓶药,她就说好多了,并说肚子有点儿饿了。我回到棉花加工厂,拿着我那个破瓷碗,想去食堂给我母亲打点儿饭。

我翻了一口袋,只有两斤粗粮票和一毛五分钱菜票。

无奈何,我只好打了三个窝窝头,一毛钱的炒豆角。

我往医院走,心中羞愧无比,为我每月一次花两毛钱去理发,为我与工友凑钱喝酒,为我花两块多钱买一双尼龙袜子,总之,我痛恨自己无能而奢侈, 让重病的母亲跟我一起啃窝头......”

在他的心中,母亲是一个伟大的存在,她含辛茹苦,忍辱负重,如野草一般坚韧顽强。



“战争、饥饿、疾病,在那样的苦难中,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她活下来,是什么样的力量使她在饥肠辘辘、疾病缠身时还能歌唱?我在母亲生前,一直想跟她谈谈这个问题,但每次我都感到没有资格向母亲提问。”

后来,他从母亲的口中终于知道了答案:对于长辈,母亲要尽赡养之责;对晚辈,她要给儿女们树立一个榜样:不能动辄绝望,不能于人生的战场“临阵脱逃”。

所以,尽管母亲大字不识,尽管她可以在人间的一切苦难面前死去上百次,但她承担的角色,肩负的重任,让她不敢死,不能死:

“无论她忍受多么大的痛苦,身体上病痛,还是心理上的,还是生活上的,她都必须坚持下去。”

多年后,当已经成为父亲的莫言,在漫长的陪伴与见证女儿成长的过程中,也一次次体会到了“你不止是你,你还是儿女的父母,你还是至亲的靠山”这句话的千钧之重。

他写当年陪女儿参加高考的情形,字里行间的焦虑与担心,和中国千千万万个与孩子一起经受大考的父母是一样的心情。



文中,他写女儿在考完化学后,由于理解错误而擅自改动了题干中的一个字,为此担心当做作弊处理而大哭。

他百般劝说与安慰,又四处打电话,为哪怕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结果做着提前的“善后”,然后在精疲力竭后守护着女儿的梦境:

“凌晨一点钟女儿心事重重地睡着了……

我躺在床上暗暗地祷告佛祖保佑,让孩子一觉睡到八点,但愿她把化学的事忘记,全身心投入到明天的考试中去。明天上午考数学,下午物理,这都是她的弱项……”

小儿女难解人间事,只有当他(她)自己成了父亲和母亲。

爱与希望

当年,诺贝尔文学奖对他的授奖词里有这样一句:“莫言的想象,飞越于整个人类的存在状态之上。”

尽管他的想象精骛八极,神游天外,但他的骨子始终脱离不了一个最朴素的愿望。

当我们问他,如果您将忘记所有,您希望最后一个忘记的是什么?

他诚恳地回答:那就是对人类的爱的渴望。



我丝毫没有觉得这个回答巧言令色或者冠冕堂皇,这让我想起了英国哲学家罗素的那句名言:

“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心,这三种纯洁但无比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

纵观莫言的很多作品,都可以看到他的这种对人类苦难的强烈同情和悲悯。

不管是《蛙》还是《火把与口哨》,无论写什么样的故事,将人物置于什么波澜壮阔的时代背景中,我们都能在莫言的作品中看到对人性深刻的诠释跟刻画。

因此,他说“几十年来,真正对我造成伤害的还是人,真正让我感到恐惧的也是人。”

但他没有将这种伤害化为复仇的力量,而是升华为悲天悯人的情怀。

最终,能塑造和改变自己的,不是外界的裹挟和影响,而是一个人内心强大的底色。



“回顾往昔,我确实是一个在饥饿、孤独和恐惧中长大的孩子,我经历和忍受了许多苦难,但最终我没有疯狂,也没有堕落,而且还成为一个被人尊敬的作家,到底是什么支撑着我度过了那么漫长的黑暗岁月?那就是希望。”

人都说星火燎原,其实,在我们每一个步履维艰的阶段,在每一个生命至暗的时刻,能够“燎原”的,唯有爱与希望。

每代人的青春与人生主题各有不同,不过,相同的一点是,都要遭逢外部困境和内在困境的博弈。

但真正的英雄,“永远都不是外化的降妖除魔,而是内在的艰难跋涉。”

走遍千山万水,即便归来已不是少年,但愿你永远心怀朝阳,永远热泪盈眶:

正所谓“人生难得一次狂,嬉笑怒骂皆文章”! 阅读原文

文章来源: 留园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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