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关押近4万移民 新冠疫情下最脆弱的一群人(组图)

思观堂 0

1.没有牢笼

几乎每年的7月4日美国独立日,洛杉矶都是一片欢乐的海洋:在夜晚,人们会欣赏着绚烂漫天的烟火;而在白天,人们会看到艺术家创作“天空字”,用小型飞机和特殊烟雾在空中画出的文字和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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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的7月的洛杉矶与欢乐十分遥远。不同于逐渐开始控制飙升趋势的纽约州和马萨诸塞州,加利福尼亚州的新型冠状病毒患者数量仍然在以惊人的速度疯狂的增长,直到加州的患者人数已经超过纽约州,成为全美国感染最严重的地区。洛杉矶县的死亡人数超过了4000人,成为美国死亡人数第四多的县。

作为全世界的移民来到美国之后最倾向定居的地区之一,特朗普总统上台之后展开的大规模无证移民拘留和遣返行动让洛杉矶本地许多移民和他们的后代心生嫌恶。他们心中清楚,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要用一种最直白和明显的方式告知洛杉矶的居民一件重要的事:在冠状病毒疫情中急速恶化的移民危机,正在被人淡忘。

以墨西哥移民后裔拉法.埃斯佩扎(Rafa Esperza)和加拿大移民卡希尔斯(Cassils)领导的80余名艺术家用自己的行动做到了这一点。从7月3日开始,他们在精细的准备下于不同的时间段在洛杉矶各个景点和政府部门进行了盛大的“天空字”表演。这一举动获得了大量不同组织和机构的赞助,其中包括洛杉矶本地的知名大学东方学院(Occidental College)和民权机构“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merican Civil Liberties Union,通常简称ACLU)”。

在格里菲斯天文台,他们写道:“关护,而不是牢笼”。



Chris Mastro / In Plain Sight

在洛杉矶移民法院,他们用英西双语写道:“没有牢笼”。



Dee Gonzalez / In Plain Sight

在美国移民及海关执法局(Immigration and Customs Enforcement,通常简称ICE)的洛杉矶分局,他们写道:“现在立刻停止移民有罪化”。



David McNew / In Plain Sight

在卡希尔斯眼中,与一个并不公正的移民制度抗争是爱国的究极表现。来自于加拿大蒙特利尔的他已经在美国生活了22年,却直到最近才获得了美国身份。作为一名关注社会议题的艺术家,他对ICE拘留营中惨无人道的条件感到震惊和愤怒。当自己作为护士的妻子可以在前线救死扶伤,拯救患者生命的时候,卡希尔斯明白自己也需要让自己的专长发挥作用,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在接受采访时,他表示:“就算是对于有资源的人而言,美国的移民制度都还是困难的、毁灭性的、瘫痪的和发育不良的。想想那些在美国逃命寻求庇护,却被关在牢笼中,被人从中牟利的人?我觉得骇人听闻。”

当疫情席卷美国时,ICE仍然在关押着约3.8万人;直到现在,仍然有2.2万人正在处于ICE的监管之中。在让美国社会受到前所未有重创的这场疫情之中,六月份阳性测试率最高的地方不是情况急速恶化的乔治亚或者亚利桑那,而是ICE的拘留营:一份政策机构“美国进步中心(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的报告显示,这些拘留营的新冠病毒5月和6月的测试阳性率高达57%。



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

在弗吉尼亚州的法姆维尔(Farmville, Virginia),一共关押290名无证移民的一个拘留设施出现了262人新冠检测阳性,被迫单独观察和关押的恐怖密集爆发。为了快速处理这个棘手的局面,该州的民主党州长和两名民主党参议员向特朗普上书,要求美国疾控署立刻介入处理这场爆发,并且通过监控和追溯来源阻止疫情的扩大。在信中,参议员凯恩和华纳写道,这场爆发不仅关乎这些被关押者的生死存亡,更让获释人员和监狱员工的安危也陷入到严重的危险之中。

法姆维尔的爆发只不过是新冠疫情阴影下移民危机的一个缩影。7月1日,ICE官方公布的数据显示有752名被关押者感染了新冠肺炎。这一数字在7月13日已经达到了3180名,除了949名在接受治疗和观察之外,其余被关押者全部被遣返或者释放。从3月到现在,已经有超过4万名无证移民被遣返出境。

ACLU资深律师尤妮思.赵(Eunice Cho)认为,ICE从疫情爆发的一开始就应当释放所有的被关押者,这样就不必造成这场原本就一塌糊涂的人道主义灾难。

何以至此?

2. 空前的失败

7月之前的ICE新冠肺炎感染者数据受到了大量的质疑。根据流行病学统计中的易感-暴露-感染-清除(SEIR)模型和ICE极其有限的公开数据,非营利性政策研究组织薇拉司法研究院(Vera Institute for Justice)认为,6月份的ICE被关押者实际新冠肺炎感染人数是实际数据的15倍,而根据这一模型推演,高达9%的冠状病毒感染者在主动传染时至少被移民局转移过一次拘留地点,共有19%的被拘留者(15549人)在某一时刻感染过冠状病毒。模型还指出,在60天内,这些感染的人中会有约253人需要紧急治疗,其中2到17人最终会死于感染。



Vera

在报告的结尾中,薇拉强烈谴责了ICE拒绝透明公开数据的行为。直到现在,拘留的具体人数和被拘留点,被检测的人的身份,感染者的处理措施,被释放的前感染者的释放标准,被转移者的身份和转移原因等十分重要的问题都没有任何的可公开数据。

对于许多被关押者而言,出现新冠症状之后,除了接受泰诺和布洛芬等非处方退烧药和单独隔离之外,ICE没有提供任何符合常理的诊治措施。许多人在“痊愈”之后身体仍然十分虚弱和疼痛,但是迅速就被遣返回了逃离的国家。这种粗暴而危险的处理方式,让ICE迅速成为了加剧全球新冠疫情的最大帮凶之一。

《纽约时报》和非盈利司法组织“马歇尔计划(The Marshall Project)”的一项联合调查剖析了ICE关押,转移和遣返被关押者的措施。与常规认知不同,除了拘捕非法移民(也被称作无证移民)之外,有许多被ICE关押的人还有寻求庇护的难民和有重罪的绿卡持有人。他们通常会被关在“民事拘留(civil detention)”的体系中,关押在普通的监狱或者ICE自己的拘留设施之中。

在民事拘留期间,每个被拘留者的案件将由移民法庭决定,如果案件被驳回,ICE的执法和遣返行动部门将进行遣返,但会先将被拘留者运送到德克萨斯州、佛罗里达州、路易斯安那州和亚利桑那州的拘留中心。



Gerald Herbert / AP

3月14日,特朗普总统宣布由于新型冠状病毒大流行,将会进入国家紧急状态。来自美国疾控署的指南建议每个人都戴上口罩和手套等个人防护装备,同时也要防止人群聚集。这些规则,在ICE设施和拘留中心是完全不存在的。没有人进行常规的卫生监测,而且许多设施没有值班的医务人员。检测阳性数可以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从1个上升到60个或200个,这主要是因为被拘留者不断地从一个设施转移到另一个设施,而这些转移的必要性从未有过解释。

在3月至7月期间,有750多个航班在各设施和拘留中心之间转送被拘留者,并运送了数千人。在一次转运之中,50到100人往往会密集地被放置在一起,就和他们所集中居住的关押宿舍一样。ICE没有自行处理这些转送,而是授权外包一家名为IAero Airways的私营航空公司管理这些航班。直到4月,被拘留者和航空公司工作人员都没有任何安全距离措施或保护设备。



Eric Lichtenstein

ICE还继续激烈地执行着驱逐行动:自从进入紧急状态以来,ICE至少进行了200次航班活动将无证移民、被拒绝的寻求庇护者和重罪定罪的绿卡持有者驱逐到他们的原属国家。其中许多人被驱逐到印度和巴西等疫情爆发的热点地区,有些人则被驱逐回海地等极无能力减缓或治愈感染的国家。

每趟航班上,往往有20至30名被驱逐者检测呈阳性或者有明显的新冠肺炎症状。这种情况对中美洲的公共卫生管理造成了严重的破坏,而中美洲占所有被拘留者的近一半,占被驱逐者的60%。这些曾经多年深陷内战和帮派暴力漩涡的中美洲国家,特别是危地马拉、萨尔瓦多和洪都拉斯,对接收生病的被驱逐者没有选择的余地。当危地马拉总统亚历杭德罗.贾马太斥责特朗普接收这些人时,白宫通知他们可能会切断危地马拉的人道主义援助,并对其公民实施签证制裁。贾马太由此被迫退让;他知道自己无法面对失去美国生命线的后果。



Johan Ordonez / AFP

在同行评议的知名医学期刊《Health Affairs》的官方博客上,四位医学研究人员在6月表达了他们的担忧,认为ICE设施的糟糕标准是恶化全球新型冠状病毒大流行的直接加速器。早在3月,数千名医疗和公共卫生专业人士联名向ICE代理局长发出一封公开信,对可能成为病毒孵化器的不卫生条件表示严重关切。随着疫情的迅速爆发,以及随着ICE设施初期拒绝提供防护措施、维持社交距离或公开披露关键数据而导致感染者不断增加,学者们在3月份担心的一切都变成了致命的现实。

美国疾控署的官方网站在监狱和拘留中心的部分指出,合理的分群需要 "将多个经实验室确认的病例作为一组隔离",而且只有 "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 "才应这样做。然而,ICE密集而狭小的设施设计导致这种规定难以执行;相比之下,当一人已知与阳性病例有接触时,通常只能采用集中在一起的办法,将大批被拘留者分开。将疑似而非确诊的个人集中在一起,大大增加了将病毒传播给以前未受感染的个人的风险。

对于ICE而言,他们长期没有面对疫病大流行的合理应对方案。早在新冠爆发前的2019年3月,因为卫生条件恶劣,多个设施就爆发了腮腺炎和水痘的大规模感染,导致2287人被医学观察。这种糟糕的情况没有得到任何的改观:迄今为止,在确诊感染之后,ICE仍然在持续使用质量参差不齐的外包私人医疗服务进行诊治,并且要求当地纳税人承担转运和治疗病人的费用。不仅如此,ICE设施常用的沟通和指示语言是英语,而不是被关押者普遍使用的语言(西班牙语,海地法语等),这导致沟通和执行指令因为语言障碍而十分困难。

ICE所隶属的国土安全部的内部监督机构——国土安全部监察长办公室(Office of Inspector General, OIG)的一份6月发行的报告对ICE如何未能执行合理的管理以及被拘留者所面临的持续危险给出了新的分析。尽管说这份报告仅仅参考了ICE员工的内部调查意见,并没有采访任何被拘留者,但是数据仍然显示,直至6月,他们仍然没有对高达70%的ICE设施进行新冠检测,即使进行检测也没有统一的标准和指导意见。在这份报告中,许多ICE职员承认,现有设施的管理制度和结构不可能有效地阻止或者扑灭任何潜在的新冠爆发,并且必备卫生设施的库存持续告急。

尽管内部和外部曾经无数次警告,直到现在ICE也没有对任何出现症状的被关押者以及被驱逐者任何的密切观察与追踪,这也导致多地的疫情爆发无法溯源,从而无法切断传播途径和路线。这场灾难的实际影响,将因此永远不为人知。

3.抗击的代价

反抗这些不公的代价,是无穷无尽的残酷报复。



Olivia Staser / The Daily Californian

两名曾经待过乔治亚州的斯图尔特拘留中心(Stewart Detention Center)的被关押者回忆,在4月,该设施曾经爆发过一场规模不小的反抗活动。在当时,有多名被关押者感到严重的身体不适,症状符合新冠病毒感染者。为了得到帮助,他们无数次恳求管理人员提供医疗协助,但是都被否决,甚至因此被威胁。绝望之下,他们用在门窗上贴上写满标语的床单的方式表达不满。

和许多拘留设施一样,斯图尔特拘留中心由ICE外包给私立监狱公司CoreCivic运营。CoreCivic所运营的拘留设施虽然没有医疗团队,却有一支高效的防暴团队:与特警一样,他们会接受使用防暴盾牌、头盔、胡椒喷雾和胡椒弹的训练。4月9日和4月20日,为了应对这些抗议床单,防暴团队两次出动了最精锐的部队,用胡椒喷雾和胡椒弹将抗议者制服后拖进了被其他人称作“窟窿”的单人监禁室。

为了炫耀,执行这次镇压的参与者们骄傲地用着极尽侮辱的语言分享这两次行动的战果。一条Facebook状态写道:“没有什么比一个墨西哥人不知道你xx说了什么更让人欢乐的事情了”,另一条状态则写道:“这才是他们需要的,狠狠抽顿板子”,并配上了四个“笑哭”的表情。



Georgia Detention Watch

当有一些被关押者联系律师和民权组织,计划于通过法律手段让自己被释放时,他们遭受了权力的无情摆布:在判决正式下达以前,ICE就通过各种方式,将这些正式起诉或者表达不满的被关押者转移到了美国南方的监狱——在那里,以保守派为主的法官和陪审团更有可能驳斥这些上诉。其中一名被关押者有严重的高血压,这一症状导致一旦感染新冠将会出现极有可能致命的反应。然而,在他联系ACLU起诉ICE之后,他被没有原因地从没有新冠疫情的宾夕法尼亚州克林顿县(Clinton County)监狱转移到了二十名囚犯确诊的阿拉巴马州的埃托瓦县(Etowah County)监狱。早在新冠疫情之前,这所监狱就因为县警长利用规则漏洞克扣犯人饮食资金供给而恶名远扬。2019年,另一名警长邀请A&E电视台将没有犯罪的人送进监狱,在真人秀节目中体验囚犯的生活。

在埃托瓦县监狱之中,有19名患有严重疾病的被关押者在4月份起诉了监狱,要求他们因为自身条件被释放。小布什任命的R.戴维·普洛克托(R. David Proctor)法官今年5月否决了释放这些人的决定。当时,当地ICE在押人员中只有一名新冠病例,法官以此认为很难确定他们在监狱内还是在监狱外更安全。事实上,为了避免单独监禁,许多埃托瓦县监狱被关押者拒绝接受检测。

接受了这起诉讼的ALCU律师尤妮思.赵认为,如果其他的犯人发起新的诉讼,要求更好的待遇,他们很有可能会被ICE持续转移到政治思想更加保守的阿拉巴马北部(如埃托瓦县),这将意味着重新接受案件的保守派法官将会确保这些被关押者的境遇一定不会更好。

奥巴马总统任期内的最大成果之一——让超过70万人受益的DACA(童年入境者暂缓遣返手续,Deferred Action for Childhood Arrivals),也因为特朗普的一系列政策和这场疫情而支离破碎。在这其中,没有谁能够比卡洛斯.马丁内斯(Carlos Martinez)更能够体会命运的苦涩。



KVOA

DACA体系中规定,未满16岁入境美国的无证移民可以申请暂缓遣返,在两年的期限内等待批准工作许可。这项在2012年6月被奥巴马通过行政命令执行的项目让马丁内斯成为了亚利桑那州第一批获得暂留许可的无证移民。伊利诺伊州民主党参议员迪克.杜宾(Dick Durbin)在2012年和2015年,两度用马丁内斯的照片和案例作为宣传海报,劝阻他的共和党同僚们废除DACA,驱逐这些人的行动。马丁内斯自己也不负众望;在亚利桑那州立大学顺利获得计算机工程学位之后攻读到了硕士,并在一家大型科技公司工作。

2019年,马丁内斯失业了;除此之外,他还短暂地私自离开了美国边境回到了他的出生地墨西哥。特朗普政府对于无证移民的穷追猛打,让马丁内斯因为这两个小小的原因而失去了DACA的申请权,在从墨西哥回来后即刻被送到了一间ICE拘留中心。在关押的漫长过程中,马丁内斯感染了新冠病毒,一度生命垂危。在社交媒体的呼吁中,律师团体的努力下,不幸而幸运的马丁内斯在被关押了355天之后释放,回到了亚利桑那的父母家中,并成功成为了一名绿卡持有者。

自从2017年9月开始,特朗普政府就在一直计划通过最高法院的途径彻底让DACA成为历史。为了抗议国土安全部拒绝继续批准DACA申请的申请,许多DACA申请人就读的加州大学系统起诉了国土安全部并且被加州法庭宣判胜诉。这一争论最终发展到了最高法院,成为了《国土安全部诉加州大学董事会案(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 v. Regents of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最高法院在6月最终以5-4的结果驳回了国土安全部停止DACA的需求,小布什指派的首席法官罗伯茨成为了关键的摇摆票。然而,罗伯茨也提到,特朗普终止DACA本身并不违宪,然而执行它的方式是这次诉讼被驳斥的原因,并认为国土安全部可以简单地重新审视其在未来如何取消DACA的法律策略。



Sandy Huffaker / AFP

有许多DACA的受益者如今在用自己的方式报答这个给了他们一次机会的国家。来自巴基斯坦的希娜.纳维德(Hina Naveed)在申请DACA之后成为了一名注册护士,在美国新冠疫情最为严重的纽约与死神赛跑。除此之外,她还在攻读法律学位,即将在一年之后毕业。在《今日美国》的言论版里,纳维德提到,没有什么比尽最大努力工作,却仍然觉得自己不能主宰自己的未来还令人沮丧。

在筹划新一轮的法律挑战的过程中,特朗普政府于7月末在白宫网站上宣布,由于DACA项目正在审查中,国土安全部将会拒绝新申请的初始请求和申请,并逐一考虑所有续期申请。但是他们会将现有的续期限制在一年而不是两年,并拒绝所有提前假释的申请,除非有 "极特殊情况"。

4. 无尽的劫难

在2018年,特朗普政府执行了被国际社会广泛谴责的“零容忍家庭分离”政策,将所有来自美国-墨西哥边境的无证移民和越境者的家庭中的儿童和成年人分别监禁看管。成年人被起诉并关押在联邦监狱,儿童则被置于美国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的看管之下。其中一张2岁的洪都拉斯小女孩在她被拘捕的母亲旁无助痛哭的照片被Getty的摄影师拍下,登上了《时代杂志》《纽约每日新闻》等媒体的首页。(注:之后经核实,这名女孩从来没有和母亲被分离)之后ACLU统计,一共有至少5400名儿童被分离,涉及数千个家庭;仅仅在“零容忍”政策从开始执行到被法官阻止的几个月里,就有4300名儿童被分离。


John Moore / Getty凭借着疫情肆虐的时机,特朗普政府给了这些依然滞留于ICE管理的家庭一个选择:与自己的孩子分开,或者与孩子一起被持续拘留,主动放弃孩子被释放的机会。在6月,一名加州的联邦法官已经发表判决,勒令特朗普政府立刻释放所有被关押的儿童。令人扼腕的是,这个判决给了ICE讨价还价的机会,以用判决的名义执行家庭分离的威胁,在设施内部条件极易造成病毒传播的情况下持续关押这些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

从五月中旬开始,ICE就在其三个家庭拘留中心分发一份英语表格,允许父母申请释放未成年子女。被释放的孩子会被安置在在美家庭成员、担保人那里,或交由卫生和公共服务部监护。他们的父母被告知,他们的孩子将被送到卫生和公共服务部的难民安置办公室监护并负责安置。这些父母知道,如果他们在没有孩子的情况下继续被拘留,他们几乎肯定会被驱逐出境。但他们也担心自己的孩子,因为新冠病毒在拘留中心中在以恐怖的速度传播。

移民援助组织的成员几乎一致地认为,这样所谓的残酷二元选择是极度无耻的行径。这种所谓的“家庭分离2.0”在路德会移民和难民服务机构总裁兼CEO Krish Vignarajah眼中,意味着一个和特朗普政府不同的选择。他说,真正的选择是,应当扪心自问为什么我们首先要关押寻求庇护的家庭,而不是认为这项判决和这种妥协应当以任何方式被接纳。

针对这些被关押者的状态审批,以及想尽一切办法将他们逐出美国,是特朗普政府和他的许多极右翼政治顾问迫不及待想要做到的。为此,在密集的法院环境十分危险,远程审理因为技术原因可能不可行的情况下,相比于停止这些驱逐活动,美国多地的移民法庭依旧在马不停蹄地审理着这些人的命运。根据美联社获取的信息,疫情等原因导致一共有120万人的案例仍然需要审理,而一个代表460名移民法官的工会已经公开反对现在重开法庭。

对于那些仍然深陷关押,看不到尽头的人而言,这一切是一场醒不来的究极噩梦。在折磨中,他们用写信的方式阐述自己的绝望。其中一封手写的信写到:“我要要求被驱逐出境。因为被关在这个地方,心理和情感上都不会安定。”另一封写到:“我们是移民的事实并没有给他们权利把我们当做罪犯来对待。我在这个中心被拘留了五个月,我的肝脏和肺部的疾病也无法改变被羁押的现状。你难道认为一个病人的适当营养是每天吃面包和火腿吗?”在他们发出这些信件的伊罗伊拘留中心(Eloy Dentention Center),一家同样被CoreCivic运营的设施,252人已经累计感染了新冠肺炎。

丹佛大学法学教授,兼任移民律师的塞萨尔.加西亚.埃尔南德斯(César C. García Hernández)在2019年出版的书籍《移民入狱:美国对关押移民的迷恋(Migrating to Prison: America’s Obsession with Locking Up Immigrants)》之中,痛斥了早在“零容忍”之前就已经深入美国文化的污名化移民的有罪推定。埃尔南德斯在书中写道,1970年,检察官只指控575人犯有移民罪。2013年,近9.8万人面临移民指控。在2018财年,检察官提出了105692项联邦移民指控。

埃尔南德斯认为,美国社会和群众对于种族,资本和阶级的实际定性普遍仍然拒绝做出承认。当感到威胁的时候,首要要做的并不是解决出现的问题,而是把让自己的地位感受到威胁的人予以关押,再之后寻求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去澄清。



Sandy Huffaker / AFP

没有什么比拉丁美洲,尤其是墨西哥那些想要在美国生活的家庭一代代的经历更能说明这一点了。美国的边境巡逻队的一大日常任务就是骚扰或者驱赶他们,而即使通过他们也只会让他们在西南地区的种植资本之中工作。受困于种种原因带来的白人工作力的萎缩,美国国会在1942年到1962年启动了墨西哥合法临时劳工法案(Bracero Program),但是这一政策在1965年的《移民和国籍法》(Immigration and Nationality Act)以国家配额签证的新政策画上了句号,换了一副嘴脸的美国政府很快开始驱赶挥洒血汗的贫苦劳动者。墨西哥人变成了 "非法",而 "非法外国人 "则被打上了墨西哥人的种族代码。

埃尔南德斯在书中认为,80年代和90年代一系列以重罪重罚的名义推广的惩戒政策,彻底让移民有罪化成为了习以为常的规律;而在这一过程中,除了以根治毒品和帮派大规模轻罪重判的里根和老布什之外,克林顿也是帮凶。一份1986年的法律规定了对可卡因的强制性最低刑期,同时也规定了 "拘留令",即要求当地警察将某人关在监狱里,直到他们被移民局接走。除此之外,曾经以相当大的自由裁量权决定的拘留和递解出境,由于1994年的《暴力犯罪控制和执法法案》变成了对各种罪行的强制性规定。

在这些制定政策的人眼中,还有什么,能够比“你只要进来就会被当做囚犯对待”还能更加劝阻源源不断的移民力量呢?在国土安全部的签字备忘录上,几名高级官员就这样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我们持续用高压的方式来去“零容忍”分离家庭,还会有谁乐意移民美国呢?如果他们都不愿意来了,那么移民危机不就自然迎刃而解了吗?

在WBUR的采访中,埃尔南德斯认为,改变这种思维方式的首要条件就是停止ICE继续用27亿美元的巨额资产外包监狱工程和运输被关押者。在他眼中,这些资金完全可以用在更适合的地方,例如支付律师,社会工作者和其他协助政府处理移民身份问题的成员。

在现有的体系和思想中,美国本地人对于移民的期待往往是他们能够通通取得与自己相仿的财富,实现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美国梦”。为此,思维保守的民族主义媒体对于合法移民的概念永远不吝惜赞扬和欣赏。当移民执法系统则对人为的错误没有丝毫容忍的时候,当想要找一个委身之地的“寻梦者”被关押和殴打的时候,当一个政府机构可以一边掠取利益一边视生命如草芥的时候,这样的“美国梦”,还会是真心的吗? 阅读原文

文章来源: 留园 查看原文
https://www.6parknews.com/newspark/view.php?app=news&act=view&nid=4315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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