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时:在中美之间“走钢丝” 日本能否左右逢源?(图)

去年，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北京。 Pool photo by Noel Celis

东京——今年早些时候，随着新冠疫情不会迅速结束的前景渐渐明朗，日本政府推迟了中国领导人2008年以来首次对东京进行的国事访问。

如今，随着中国在该地区的军事扩张行为增加，以及北京对香港的压制，日本正在考虑直接取消习近平的国事访问——但是以非常小心谨慎的方式。

日本外务大臣茂木敏充(Toshimitsu Motegi)本月是这么说的，“我们目前不在安排确切日程的阶段”。

尽管主要盟友对中国采取了更强硬的态度，日本一直以来追求的是一种微妙的平衡，一直将其最大贸易伙伴的经济影响力以及自身有限的军事选项纳入考量。在日本的盟友中，美国做法尤其强硬。上周，美国关闭了中国在休斯敦的领事馆，导致两国紧张关系大幅恶化。

于是，在中国舰船多年来频频进犯日本领海及周边地区的情况下，日本的反应仍然十分克制，誓言要做出坚决但“冷静”的回应。多个西方国家最初发声明谴责北京颁布严苛的港区国家安全法时，日本并没有加入其中。

日本还放弃了购买一个美国导弹防御系统的计划，该系统有一部分被认为可用来防御中国。此外，即便民调显示大部分日本人认为应当取消习近平的国事访问，日本政府在这件事上依然小心翼翼。

“日本确实处于一个两难境地中，”东京的日本政策研究大学院大学(National Graduate Institute for Policy Studies)安全和国际研究项目主任道下德成(Narushige Michishita)说。“我们明白日本基本上是在与中国竞争的同时，又与之合作。我们是在同时玩两个游戏。”

对于其他世界大国来说，在愈演愈烈的威权主义及不断加剧的好斗面前，这种对中国的中间立场已经越来越不可取。



通过颁布全面的国安法，北京对香港的抗议活动进行了打压。 Lam Yik Fe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美国已经通过了针对中国企业及官员的制裁，并对中国在该地区海域的大范围主权主张做出反击。澳大利亚带头呼吁对疫情起源展开调查（疫情最初在中国出现），并且宣布对网络武器及国防投资近10亿美元，以与北京方面抗衡。由于国家安全法，英国和加拿大与澳大利亚一道，已经暂停了与香港的引渡协议。

中国的回应是限制澳大利亚进口，以及威胁对任何采取措施惩罚中国的国家采取一系列报复行动。周五，中国对休斯敦领事馆关闭做出回应，下令让美国关闭其位于西南部城市成都的领事馆。

在某种程度上，日本对中国的温和反应呼应了它的整体外交政策思路，即日本倾向于避免与其他国家发生直接冲突或进行公开指责。它有时也发挥调解作用，例如安倍晋三首相在去年12月会见了伊朗总统哈桑·鲁哈尼(Hassan Rouhani)，试图缓解中东的紧张局势。

不久前，中国和日本——世界第二和第三大经济体——才进行了一次外交和解，以防范难以预测的特朗普政府。2018年，安倍成为七年来首位访华的日本领导人，两国元首承诺要深化经济和政治合作。随后不久，习近平也被邀请访问日本。

现在，考虑到中国在全世界忙于应对大流行之际炫耀力量的行为，一些人对日本没能更有力地回绝其邻国——比如彻底取消习近平的访问——表示失望。最近几周，中国与印度在喜马拉雅山脉发生了致命冲突，并连续100天派出船舰巡视由日本管辖但与中国存在争议的尖阁诸岛（Senkakus，中国称为钓鱼岛——译注）附近水域，这是多年来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进犯。

日本“应该说‘如果中国继续这种行为，我们就不能接待他，’”研究机构兰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的分析师杰弗里·霍尔农(Jeffrey Hornung)在谈到习近平时表示。但霍尔农承认，东京也不想彻底惹恼中国。

“如果你看看中国对印度或香港做了什么，日本现在并不想被中国的矛头对准，”霍尔农说。“他们知道自己用船舰包围尖阁诸岛附近是为了做什么。”

对香港问题，日本没有和美国、澳大利亚、英国和加拿大一道发表最初的声明，批评国家安全法。



2011年，一架日本自卫队的飞机飞过尖阁诸岛（ 中方称钓鱼岛）。 Kyodo News, via Associated Press

随后，日本牵头起草了七国集团外长的联合声明，对该法案表示“严重关切”，日本执政的自民党(Liberal Democratic Party)也于本月通过一项决议，称其对香港不能“只保持观望态度”。

为了回应中国在东海的进犯，日本已调集自卫队战斗机在该地区巡逻。不过，日本仍继续使用温和的措辞来抗议中国政府。

安倍的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Yoshihide Suga)对记者表示，日本政府“强烈要求”中国船只“停止接近日本渔船，并迅速离开日本领海”。他还说，“我们愿继续以坚决而冷静的方式做出回应。”

部分日本政府官员强调了中国日益增长的敌意。本月早些时候，防卫省警告称，中国正试图“改变东海和南海的现状”，并将中国列为比朝鲜更严重的长期威胁。

然而，日本最近决定放弃购买名为“陆基宙斯盾”的美国导弹防御系统的计划，让一些人担心如今的日本可能更难以抵御来自朝鲜和中国的潜在攻击。

在一些人看来，这一决定可能像是对北京的屈膝。但不久之后，执政党防卫委员会讨论了如果发现邻国即将发动袭击的迹象，日本是否可以获得能够打击导弹发射场的武器。

这些讨论尚处于初级阶段，需要宪法专家进行大量审查，以确定这种能力是否违反日本宪法中的和平条款。

“虽然拒绝陆基宙斯盾可能会让日本处于更加脆弱的地位，但如果日本利用这个机会转向获取其他军事能力，结果可能会让中国更加担忧，”在马诺阿的夏威夷大学(University of Hawaii)担任亚洲研究助理教授的克里斯蒂·戈维拉(Kristi Govella)说。



1月，东京银座商业区的中国游客。 Tomohiro Ohsumi/Getty Images

日本对中国采取措施的一个领域是经济。今年早些时候，日本通过了一项法律，限制外资进入政府认为对国家安全至关重要的行业，许多人认为此举就是针对中国。日本还向企业——尤其是关键领域的企业——提供财政激励，鼓励他们将业务迁出中国，进入日本或东南亚。

“中国经济正在复苏，而其他国家的经济仍在恶化，”智库野村综合研究所(Nomura Research Institute)的经济学家木内登英(Takahide Kiuchi)说。“现在中国在收购其他国家的企业方面处于优势，所以政府对与军事和国家安全相关的关键行业持谨慎态度。”

尽管如此，日本并不想冒进。

除了是日本最大的贸易伙伴，在大流行导致边境关闭之前，中国向日本输送的游客比任何国家都要多。去年，有近11.5万名中国学生在日本的大学学习。在大流行期间，日本政府对近150个国家实行了入境禁令，目前他们正在讨论接纳包括中国在内的几个亚洲国家的游客。

“几年前，由于美中关系已经变得非常糟糕，日本似乎还有充当调解人的空间，”戈维拉说。但随着中国“愈发咄咄逼人”，“确实成了在该地区有着不同价值观和可疑意图的行为者，”她表示。

在中国奉行这种更加好战的政策之际，日本分析人士表示，他们希望北京能从日本自身的历史中吸取教训，不要试图过度扩张自己的实力，尤其是通过镇压的手段。



去年，日本横滨一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70周年的游行。 Tomohiro Ohsumi/Getty Images

比如中国为统治南海所做的努力，就是“在过去一个半世纪里，他们一直梦想着将西方势力从自己的影响范围内踢出去的一步”，曾是日本外交官、如今在京都的立命馆大学(Ritsumeikan University)任教的宫家邦彦(Kunihiko Miyake)说。

“他们的民族主义野心不会停止，”他表示。“我很担心没人能阻止它，就像1930年代他们没能在满洲阻止我们一样，”宫家指的是日本对中国华东地区的侵略。

“那时候，面临的压力越大，我们就越固执、越傲慢、越自大，因为我们太民族主义了，太不民主了，而那就成了我们的命运，”宫家说。“中国正在走同样的路上。”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