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损害与虚构..性工作者在华语电影中的流离失所(图)

看到一条爆料：

尽管博主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话，但这并不是一条令人开怀的信息。假如这是真的，那么它透露出的背后意义，是悲哀的。现实需要和创作需要的边界，又一次被模糊了。

对创作的干扰，这样步步紧逼，也反应出现实的某种虚弱。

可想而知，未来的未来，我们还能在影视剧里看到什么？

说到中国的性工作者，会有很多话题。她们往往被塑造成某种从属物的象征，在某些人需要她们“高尚”的时候才能“高尚”，不需要她们“高尚”的时候只能是玩物。

她们不仅被当作宣泄性的工具，可能还被某些人当做了斗争工具、转嫁生活挫折的工具、虚构自己是文明先锋的工具……

翻开中国电影史，我们会发现，有一些影片将她们当作工具，但幸运的是，也有更多心怀人文精神的电影，在诉说着更深刻的问题。

《神女》（1934）

导演：吴永刚

主演：阮玲玉

电影中的时代背景：1930年代的上海



“神女，挣扎在生活的漩涡里，在夜之街头他是一个低贱的神女，当她怀抱起她的孩子，她是一位圣洁的母亲，在两重生活里，她显出了伟大的人格。”



1934年的默片《神女》，以这样的字幕开头，铺下对“神女”，也就是妓女的态度基调，它道出了阮玲玉扮演的女主角成为神女的原因，在生活的漩涡中挣扎。

1930年代的中国社会，没有给底层女性任何自主选择的空间，尤其是在早期城市化过程中，从家乡来到城市的底层，所以，成为神女，多是生活所迫并非自愿。

《神女》一片的另一可贵之处在于，它把重点放在了女主角的内心世界，片中大量的细节，比如深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在看到睡梦中的儿子时，露出的微笑。



神女对生活最细微的幸福，都很敏感，但偏偏，连最低限度的幸福感，也被男权社会尽数夺走。

好逸恶劳的流氓，一次次抢走她为儿子辛苦攒下的学费，学校也在得知她的身份后，开除了她的儿子。

学校的做法，毁掉了神女唯一的希望。

她愤怒地找到校长，有着一定进步思想的老校长了解情况后，在学校帮神女据理力争，指出这是社会的错误，神女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可惜，电影没有走上大团圆的美好结局，现实非常残酷，神女的儿子被学校开除，老校长也愤然辞职。



电影看到了那个时代最可怕的地方，耍流氓的不止是流氓，还有满口仁义道德的人，他们不光要吃掉弱者过去的尊严，还要吃掉他们未来的希望。

《姊姊妹妹站起来》（1951）

导演：陈西禾

主演：李萌

电影中的时代背景：旧社会和解放初期



从艺术角度看，《姊姊妹妹站起来》远不如《神女》，正面人物塑造得太过脸谱化，反而失去了引起观众共鸣的效果。

影片的中心思想是要对比出新旧两个社会的不同，政治宣传片的意味和说教意味都太重。

到后半部分，电影已经把阶级斗争，阶级仇恨放到了首位，这种侧重，阻止电影挖掘到被解放的女性们，更多元更多层次的内心世界和处境。



尽管存在上述缺点，《姊姊妹妹站起来》对几个最基本问题的态度，还是值得借鉴。

电影后半部分说的是解放初期关闭妓院的事，这个问题上，它对待受剥削的妓女，真正的弱势，采取的是教育和帮助，受到处罚的是压迫妓女的老鸨和她的帮凶们。



这种区别对待很重要，换句话说，这是区分支持卖淫和支持卖淫合法化的重要基础之一，前者只是在为嫖客和“老鸨”们叫嚣，后者才算是尊重性自主，并保护从业者。

片中还有一个细节，也适合现在拿来反思，解放前，卖淫在中国是合法的，警察会经常检查——但主要是为了查人数，估计是为了多收税，妓女和妓院间也要签合同，似乎是自愿了才算合法。

但问题紧跟着来了，关于“自愿”，法律的定义并不总是合理，如何处理被诱骗的情况？



如果涉世不深的女性进入行业之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想从事性交易，她是否可以拒绝？

这些问题考虑清楚前，就喊着推行合法化，估计只能造成打着法律幌子的不合法化操作。

《红粉》（1995）

导演：李少红

主演：何赛飞

电影中的时代背景：解放初期



电影开始，全中国妓院关闭，妓女们被送到劳动营接受改造。跟《姊姊妹妹站起来》是相似的话题，却有更加真实和残酷的角度。

在慷慨激昂地控诉阶级仇恨之后，这些女人走进了普通人的生活，会发现，劳动营里所说的只是一种理想状态的精神，柴米油盐会改变它的味道；



同时，劳动营里所说的，也抛开了对个体区别的考虑，所以，那里教导给大家的一切，对想追求爱情的秋仪不适用，对我行我素喜欢享乐的小萼不适用，她们的这些个性，甚至会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遭到贬低。

秋仪被依然根深蒂固的家族观念和对妓女的成见扼杀，看来，真正的女性解放，还任重道远；



小萼被认为是不贤惠的，其实，她追求更好生活的企图并没有错，但她还不明白，幸福不是把自己托付给别人可以得到的。

劳动营里短暂而书面化的“自尊、自强、自爱”教育，在她这里显然没起到作用，几十年的性格和认知，怎么可能是几个月的官方教育可以扭转的。



在当时的中国社会背景下，关闭妓院是个正确的举措。不过，《红粉》在多年后反观那段历史，就发现了，如果只是关闭妓院，只是对妓女进行简单的改造，并不会让她们脱胎换骨。相反，会有一部分女性会陷入新的生活漩涡。

《榴莲飘飘》（2000）

导演：陈果

主演：秦海璐

电影中的时代背景：现代香港



本片没有对性工作进行半点主观地评价，没有进行道德判断，没有美化亦没有贬低。

在整部电影里，女主角秦燕在香港从事性工作的几个月经历，跟她回到家乡牡丹江，努力开拓新生活的历程，跟片中其他在香港打拼的家庭，跟所有生在北方长在北方，但心怀一个南方梦的年轻人的思想挣扎一样，都是，且只是一种艰难的生存状态，是一代又一代人，在面对理想与现实巨大落差时的困惑和失落。



电影实际展现秦燕从事性工作的内容并不多，不过，在分量不大的内容里，有一个情节反复出现。

秦燕因为每次接客都要陪着冲澡，手和脚都开始严重脱皮，电影开始不久就有一个她从脚上扯脚皮的镜头。



很快，她又跟另一个同行聊起这件事，有着同样问题但经验更丰富的同行还帮她支招。

后来秦燕回老家后，洗碗时因为手经不住水，询问母亲有没有胶手套。

她在澡堂泡澡时，陈果又把镜头对准了她的脚。



这大概是全片最具主观情感的镜头了，没有刻意渲染，处理得很生活化，尤其同行支招一段还挺轻松乐观，但这些镜头、情节，满满的，都是人情味。

《性工作者十日谈》（2007）

导演：邱礼涛

主演：朱茵、余安安

电影中的时代背景：20世纪初的香港



在对待性工作者的态度上，邱礼涛跟陈果基本相同，《性工作者十日谈》并没有从导演的角度，对这个职业进行不必要的道德评论，而是重点展示行业内部的生态。

因为陈果主要是通过这个行业，来表现年轻人梦想的幻灭，而邱礼涛却是把性工作者作为了电影的核心，所以，《性工作者十日谈》更深一步，窥探到了这个行业的喜怒哀乐和艰辛。



更为难得的是，片子里不光有女性性工作者，还有一个男性性工作者，这在电影中是一个常被忽视的群体，是男性话语权为主导的必然。

男性嫖客会受到家庭道德观念的指责，但同时也会因彰显了性能力而受推崇，女性嫖客则会被视为彻底的败坏，同性恋嫖客不用多说。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处境跟女性差不多，所以，哪怕是对性工作有一定理解的人，很多也难以跨越性别鸿沟，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认为，女性可以被嫖，但男性决不能。



男妓受到更大的歧视，是男权社会附加给女性的枷锁，反作用于男性自己的结果。

如果，能在性工作层面，对男女一视同仁，就像邱礼涛的这部电影一样，那对男女平等观念来说，绝对是迈出了一大步。

《金陵十三钗》（2011）

导演：张艺谋

主演：倪妮

电影中的时代背景：日本侵华战争时期的南京城



《金陵十三钗》似乎是颂扬了片中的13位风尘女子，但这种颂扬却是有条件的。

电影的内容我们都很熟悉了，日军占领了南京，要让一群躲在教会的女大学生去他们的军营，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遭到侮辱和有去无回。

最终，13名与女大学生一同在教会避难的风尘女子，挺身而出，化装成女大学生，从容赴死。



在从容之前，这些女人当然也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片中玉墨用什么方式，说服了自己和姐妹们战胜对死亡的恐惧？

她说：学生们受不了强奸，但她们早就失去了贞操，所以也不在乎被强奸了。

这样的逻辑，简直跟寡妇就应该被敲门、穿的性感就可以被骚扰，失去贞操的女人该被唾弃一样，毫无道理。

但是，按照《金陵十三钗》的逻辑，这些妓女们，却偏偏在这样一种毫无道理的思想斗争中，升华了，仿佛她们之前是有罪的，唯有通过这种方式，才是赎罪。



或许，因为时代局限，像玉墨这样的秦淮河女子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实情，但张艺谋通过电影展现出的态度，却是，爱国主义的卖身拯救了为了生计的卖身。

甚至，电影中那些因爱而生的冲动，都保持着张艺谋电影对待性时，一贯的欲说还休，一贯的自我压抑。

只有到了被贴上爱国和信仰光环的那一刻，丰乳肥臀才猛地“豁然开朗”了，就好像有人喊了一声“我是为了学术研究”，就可以比其他人上床上得更有范儿了一样。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