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记者被推到武汉 陷医院15天 愤怒崩溃(组图)

2月7日14:24分，在武汉市中心医院门口有市民自发送上鲜花悼念李文亮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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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有想到，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始。

1月20日，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钟南山在电视上公开宣布新型冠状病毒可以人传人后，疫情以不可阻挡之势蔓延。1月23日，武汉封城，进入“战疫”状态。1月24日除夕之夜，各地医疗队驰援武汉。

南方都市报视频记者赵明是随首批广东医疗队赴汉的新闻工作者，在武汉汉口医院蹲了15天的他，从一开始的愤怒崩溃到现在一天要流两次眼泪 ，他说“在这里，我看到了真正的《人间世》。”



2020年2月6日，赵明在拍摄间隙休息，身上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行动不太方便。

以下为赵明的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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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我被“一把推到”了武汉

2019年我完成了人生当中的两件大事：结婚、当爸爸。如果没有这次疫情的爆发，这个春节可算得上真正的“一家人整整齐齐”。

大年三十晚上，老婆正忙着做年夜饭，我接到领导的通知“跟随广东医疗队乘坐包机去武汉”。

那时候大部分的同事都已经回老家过年，留在广州值班的视频记者中也属我年纪最大、经验最丰富。我是做纪录片的，很明白去往一线、记录当下的机会有多难得，我也知道这一趟必定危险重重。



2020年1月27日，前往火神山医院的路上。

那时候武汉已经封城，事态的严重性大家心知肚明。我担心老婆不同意，只好撒谎骗她说，有个紧急采访任务，必须当晚出差去北京。

我老婆听到之后有点不高兴，但还是支持我的工作，同意我去“北京”。年夜饭也没顾得上吃，赶紧收拾好行李，跑到报社整理需要携带的器材，让同事把我送到了机场。



2020年1月26日，南方医院重症医学科曾振华在临时搭建的缓冲区穿戴防护服。

当时广东医疗队100多个驰援武汉的医护人员在候机大厅集合，大家拉着横幅高喊“武汉加油”，有些送行的家属流着眼泪挥手告别，那个场景有点像“壮士断腕”。

上飞机的时候感觉像做梦似的，广州周边的村子有很多人在放烟花，那种喜庆欢腾与内心的焦虑不安形成巨大的反差。



2020年1月28日00:03分，医疗队的人员正在穿防护服，每次至少耗时半个小时。

凌晨1点半左右，飞机落地，我就这样被“一把推到”了武汉。

在去酒店的大巴上，坐在我后面的是广东省人民医院感染科医师马晓君，他曾在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学院读博，在武汉待了6年多，他用手擦去车窗上的雾气，看着外面昏黄的灯光说：“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太有感情，相信我们一定会扛过去。”



2020年1月29日，美团外卖的小哥正在送外卖，因为没有防护设备，只好把塑料袋套在头上。



2020年2月3日，汉口医院大厅外，一对老年夫妇从急救中心救护车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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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崩溃的是要打仗了，却没有枪和子弹

首批广东医疗队对口援助的医院是武汉汉口医院，这里属于重病污染区。

刚来的几天，医用物资紧缺，医护人员的口罩、防护服都很吃紧。

我一直没有拿到防护和消毒用品，只好自己跑到药店买了30个kn95口罩，戴着口罩就跑门诊大厅拍摄去了，门诊大厅是“重灾区”。



2020年1月28日中午，换班时间，医疗人员在对接病人的信息。



2020年1月30日凌晨6:44分，医护人员正在进行配药。

每天来问诊的患者都排起长长的队伍，最高峰时甚至达到上千人，从挂号到就医，需要等待好几个小时，这里面有普通感冒、肺炎患者，也有疑似病例，他们仅仅戴着口罩，挤在狭小的空间内，交叉感染的风险非常大，有些人走都走不动，需要有人扶着。

医院的病床非常紧张，尽管在走廊上增设了床位，还是无法满足患者的需求。



2020年1月28日，汉口医院的走廊成了暂时的病房，患者的家属沉默不语。

有一次我去医院拍摄，碰到一个患者家属，她是前一天从孝感骑自行车到武汉的，50多公里一共骑了8个小时。她担心自己回不来，离家前，让老公给自己和小孩拍张合影，老公没答应，说：“你一定能回来。”

她爸妈都疑似感染了新冠肺炎，患病在家没有办法住院，她到了武汉后妈妈以死相逼不让她进家门，把她挡在门外。她说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在妈妈身边，现在是回来报答母亲的时候了，“到了这个地步，我只能以命搏命。”和这个患者家属聊了30多分钟，我哭了10多分钟。



2020年1月29日，武汉120急救人员赶到社区门口，接送疑似患者去医院。

我崩溃的是要打仗了，我们却没有枪和子弹。

疫情阴霾下的武汉空空荡荡，街头巷尾偶尔出现的人们，把原本生动的脸庞隐藏在一个个口罩之后，不安与恐惧也随着病毒在城市里蔓延。

1月29日，武汉华南海鲜市场的主干道上， 一位大姐说：“海鲜市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被关掉了。”这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我看着已经拉起警戒线、有多名保安看守的华南海鲜市场，心里一声叹息。



2020年1月29日，武汉华南海鲜市场的主干道上， 一名市民走在大街上，没有戴口罩。



2020年2月3日晚上22：04分，汉口医院门诊大厅外，一名55岁的患者在汽车车厢里输液，5天跑了5个医院都没有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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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个护士每天都会哭

广东医疗队入驻汉口医院之后，确实极大地缓解了人手不足的问题。

随着救援物资的到达，整个医院的治疗环境正在慢慢好转，变得有序起来。一些热心的市民还把自己的车开到医院楼下，专门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



2020年1月28日，医疗队把防护用品打印出来，简易的贴在墙上，以便更好地分类。

我也在28号的这一天收到了7套隔离服、30个N95口罩以及洗手的消毒液，算是配上了“枪和子弹”，可以在医生的安排和指导下进入到感染区病房拍摄。

进到病房亲眼看到医护人员的工作状态后，才真正体会到他们的辛苦。有个医生见到我就说“你进来干嘛啊，我们医护人员出了意外不要紧，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我作为医生肯定不好受。”



2020年2月3日，U1病人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护士给他冲了一杯牛奶补充营养。



2020年1月28日，穿上防护设备后眼罩就会腾上水汽，视线变得模糊，护士必须得把药瓶放得更近一些。

有好几个护士每天都会哭，有时甚至要靠吃一点点的安眠药才能入睡。

前几天我去跟拍凌晨4点医护人员交班，3点半从酒店出发，我们几个人走在安静空寂的马路上，有一只流浪猫一直跟着，同行的一个护士说“虽然没有车来接我们，但有猫咪陪伴，加油。”



2020年1月27日晚上23:21分，由于没有交通工具，防控医疗队的人员结队步行1.3公里去上班。



2020年1月28日，穿上防护服后谁都认不出谁， 医护人员在同事的防护服上画了一个带笑脸的太阳。

在这种环境下，大家还是会互相安慰，进行一些心理疏导。那个班只有4个医护人员，但是需要照顾70多个病人。在汉口医院，中心供氧系统一直不好使，只能改用“原始”的氧气瓶给病人供氧，换氧气瓶，要先去楼梯间把近一人高的蓝色钢瓶运到病房，拿大扳手拧开管道阀门，换在新的氧气罐上拧紧。

女护士们拿着扳手在病房里跑来跑去，那个阵仗跟打架似的。



2020年1月30日凌晨5:29分，医护人员拿着扳手，匆忙给病人更换氧气阀。



2020年2月3日，汉口医院负责后期保障的氧气班班长在逐层运送氧气瓶。

对病人来说日子也不好过，身体上的不适加上隔离没有亲人在身边，内心还是非常煎熬和恐慌的。想到他们那么辛苦，我只是在那里观察、按一下快门就觉得还好，能坚持下去。



2020年1月28日，由于戴了3层医用外科手套，护士给病人输液时候，只能靠经验和感觉来扎针。

比较逗的一点是，有次护士看着我拿着相机，问我怎么消毒，我说用酒精，护士就拿起酒精对着相机一顿喷，把我的镜头喷到接触不良，这也算是异常紧张的生活中，一段好玩的插曲了。



2020年1月28日，在医院值班室的墙上，已经有多盏床头灯亮起。



2020年1月29日，武汉街头的一名清洁工， 以及没有行人的十字路口。

在我住的酒店楼下，有一位大叔经常在吹萨克斯，有次我路过忍不住跟他攀谈了几句，大叔说：“希望大家可以理解武汉人，不要有偏见，疫情发生在哪里都要互相帮助，也要相信国家可以帮我们渡过难关。”



2020年1月27日，武汉街头市民陈大叔在吹萨克斯，在家里呆了3天没有出门。

是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只能靠国家把这个事情扛过去。而我每天看着女儿的照片和视频，也相信自己能扛过去，等我们战胜病毒，等她再长大一点，我会带她来武汉吃一碗正宗的热干面，看一场浪漫的樱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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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27日，火神山医院建筑现场，千名工人紧张施工中。



2020年1月28日，中山三院的医护人员匆忙地穿梭在病房中，防护服上还画着一只带笑脸的太阳。



2020年1月28日中午，医护人员正在给病人派送盒饭。



2020年1月28日，三名医护人员正在查看患者情况，目前汉口医院中心供氧不足。



2020年1月28日，武汉街头的一处顺丰快递接收点，快递员正在进行分类工作。



2020年1月28日晚，武汉机场高速上一处霓虹灯亮起，远处一辆车在前行。



2020年1月30日早上8点，一束阳光照进病房。



2020年1月30日，患者得知护士们要交班了，主动提出想拍一张合影。



2020年1月31日00：31分，刚下班的护士脱去了防护服，手掌和手臂被勒出一道道印迹。



2020年2月3日18:36分，汉口医院病区，一名患者不幸离开人世。



2020年2月5日，洪山体育馆方舱医院一角。



武汉中心医院官方宣布，李文亮医生于2020年2月7日凌晨2点58分去世。“谢谢你的勇敢”。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