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疫情是一场战争,国家是怎样征用民间物资的?(图)

军武菌有个同学，现在在湖北某城市抗疫情一线，昨天他跟我说，因为隔离病房不够用，已经和当地几十家酒店谈妥，紧急征用这些酒店，改造为集中隔离场所，收纳疫情的密切基础者，以遏制疫情扩散，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我问他，这么多酒店，用来防疫，这些酒店的老板们会有意见吗？他说酒店基本都积极配合，很少看到有意见的。

那么，全国有这么多城市，最近都在征用各种民用物资用于防疫，有没有人不情愿的？如果有人不情愿，政府到底是依据什么法律征用他们的物资的？这里面的补偿措施是如何规定的？今天军武菌就来和大家聊聊这个话题。



近一个月以来，肺炎疫情不断蔓延，确诊数量每天都在上升，令人揪心。目前确诊病例已超过3万人，医护人员可以从外省调，医疗物资可以从别处运，但收治病患的空间却无法由外界来解决，只能在当地想办法——迅速赶建了两座“小汤山”式的医院便是措施之一。然而，随着确诊病例的快速增长，病床仍然远远不够用！

 



于是，政府采取了另一项措施——把民营医院、体育馆、酒店、学校作为隔离、治疗之用。据新华社记者报道，截至4日24时，武汉已设置132个集中隔离点，床位12571张，集中隔离各类人员5425人，其中绝大部分是酒店，也有学校和民营医院。

 

该方法可以说效果显著，刚刚建好的火神山医院床位数为813，雷神山医院的床位数约为1600，把酒店、学校这样的设施利用起来，至少可以把床位不足的问题先解决了。

 



▲常州一位酒店老板自愿征用并说：

哪怕这次做完酒店不开了，我肯定要接！

国家危难，匹夫有责，在紧急时刻，每个公民、法人，单位，都有协助国家机关开展工作的相关义务。公立学校、体育馆之类的单位本就是政府管理或经营的公共设施，被暂时移作他用当然不会有什么障碍。

 



▲标间变病房，以后会被人嫌脏吗？

 

但像酒店的一类民营设施就不是这样了，这是平常要用来生产经营的，被用来当病房和医护人员宿舍使，必然会对以后的经营产生不利影响，酒店的经营者愿意如此吗？毕竟每个人都有私心，没人愿意平白的损失利益。

 

所以，这种做法实际上带有一定的强制性，而且有个专门的术语，叫做“征用”，也就是由国家依照法律将集体或个人的土地等财产收归公用的措施。注意这里的描述是“收归公用”而不是“收归公有”，也就是说国家取得的是使用权而非所有权，如果连所有权都被收走，就叫做“征收”。

 

“征用”的前提是“依法”，因为“征用”是一种行政权力，本身也需要约束，否则难免会有滥用的趋势，而且被征用的财产，也需要有合理的补偿，否则必然会受到抵制。

 



▲除了酒店，会展中心、体育馆也被改造为方舱医院

 

因此，每个国家都有一系列与“征用”相关的法律规定。比如因为防疫征用酒店的依据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中的第四十五条：

 

“传染病暴发、流行时，根据传染病疫情控制的需要，国务院有权在全国范围或者跨省、自治区、直辖市范围内，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有权在本行政区域内紧急调集人员或者调用储备物资，临时征用房屋、交通工具以及相关设施、设备。”

 

该条款对补偿也做出的规定：“紧急调集人员的，应当按照规定给予合理报酬。临时征用房屋、交通工具以及相关设施、设备的，应当依法给予补偿；能返还的，应当及时返还。”

 

我国《物权法》第四十四条规定，“因抢险、救灾等紧急需要，依照法律规定的权限和程序可以征用单位、个人的不动产或者动产。被征用的不动产或者动产使用后，应当返还被征用人。单位、个人的不动产或者动产被征用或者征用后毁损、灭失的，应当给予补偿。”

 



 

实际上，“征用”出现最多的领域还是在军事方面。在我国《国防动员法》中，第十章就是“民用资源征用与补偿”，共六条，专门规定了征用的原则和细则。

比如第五十五条规定，“任何组织和个人都有接受依法征用民用资源的义务。”

第五十六条规定了不能征用的范围：“个人和家庭生活必需的物品和居住场所；托儿所、幼儿园和孤儿院、养老院、残疾人康复机构、救助站等社会福利机构保障儿童、老人、残疾人和救助对象生活必需的物品和居住场所。”

 

第五十八条规定了补偿原则，“被征用的民用资源使用完毕，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应当及时组织返还；经过改造的，应当恢复原使用功能后返还；不能修复或者灭失的，以及因征用造成直接经济损失的，按照国家有关规定给予补偿。”



▲法国军迷重演“马恩河出租车”

 

只要处于紧急状态或战时，世界各国都会使出“征用”的办法。

 

一战、二战期间，就大量存在着征用的行为，法国在一战马恩河战役期间，就征用了约1100辆出租车用来运兵。据《马恩河会战》一书记载，“在巴黎的每一条街道……警方拦下出租车，径直将乘客赶下车，并指示司机们到荣军院集合。”

 

司机们一开始莫名其妙，后来发现是要运送士兵上前线，顿时热情高涨。虽然总共只运了大约5000多名士兵，并没有对战局起到决定性的影响，但这已经成了一个广为人知的征用传奇。关于运送的车费，法国政府也支付了，只是先付30%，其余则拖到了战后才付清。

 



▲这种涂装的不列颠号，一看就是医院船

 

大家非常熟悉的“泰坦尼克”号首航就沉没了，没赶上一战，但它还有两艘姐妹舰“奥林匹克”号和“不列颠”号，都在一战中被英国政府征用。

 

用作运输船的“奥林匹克”号比较幸运，不仅毫发无伤，还撞沉过一艘德军潜艇（U-103），成为世界上唯一击沉过潜艇的邮轮。被当作医院船使用的“不列颠”号就比较倒霉了，于1916年11月21日在从中东运送伤员回国途中被德军U-73号潜艇布下的水雷击沉。

 



▲征用损失一条船，赔一条船！反正有战败国兜底……

 

这两艘巨轮的所有者均为英国“白星航运”公司，其中一艘完全损毁了，英国政府怎么也得给点补偿。好在英国打赢了一战，把德国用作赔偿的“俾斯麦”号邮轮补偿给了白星航运，改为“庄严”号继续运营。

 

这是英美这样的老牌列强对征用民间资源的一贯做法——为了让征用不至于有阻力，英国法律规定，商船一律有偿征用，因征用造成的亏损由国家补偿，被击伤、击沉的由国家负责赔偿，进入战区，船员加发一定比例的工资，有的还可以转入现役，享受军人的待遇。

 

这样一来，商船的所有者既有爱国奉献的美名，又不至于背负很大的损失，少了许多顾虑，自然会很积极。

 



▲为了把军队救回家，英国人就差没把澡盆划出来了

 

更为大家熟悉的例子就是敦刻尔克了，为了把陷在法国的远征军撤回来，英国政府临时征用了大量民船前往敦刻尔克抢运军队。按理说船主只要把船交给皇家海军就行，但很多船主和水手自己亲自上阵，相当于主动把自己给“征”了。

 

老百姓有如此的爱国热忱，英国远征军顺利撤回，损失的船只也得到了政府的补偿，这样就形成了良性循环。直到1982年的马岛战争，英国依然可以征用到大量民船。

 



▲正在接受改装的大西洋运送者号

这艘巨轮被击沉后得到英国政府的赔偿

 

整个战争期间，英国共征用或租用商船56艘，这些船只包括油轮、修理船、医院船、弹药运输船、淡水补给船、食品储藏船等，总吨位66.6万吨。所有被征用的商船一旦接到命令，立即就近卸货，及时改装，英国政府共向商船船主支付了征用费5500万英镑。

 

征用的商船仍由原来的船员操纵，船员进入战区后可多获得15%的薪水，还能立功受奖。商船被击沉，政府照价赔偿。所以，英国航运界从来都对征用持合作态度，英国海军也受益颇多——马岛战争中，英国征用商船总共运送了10万余吨各类物资、9000名作战人员、95架飞机到前线，为特遣舰队实施海上补给约200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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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国，战时征用也不鲜见。陈毅元帅曾说“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群众用小车推出来的”——群众的支前劳动以及“小车”，其实也属于“征用”。淮海战役中，参战兵力与后方支前民工的比例为1比9，这一方面是群众的觉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政策合理。

 

1948年9月开始，中原解放区发布了《禁止无偿派差，实行给价包运制度》的公告，规定“凡前后方部队、政府机构、学校、工厂、医院、兵站及其他任何机构……禁止无价派赴，禁止只分伙食不结工资之义务运输制度。……转送伤员无论采用何种运送方法，每转送一人行50里，发给运价粮食30斤（秋前以小麦计，秋后以杂粮计）。如用担架时，按每个伤员加发10斤……运送军械、弹药等每百斤百里之运费，人力挑运为32斤，驮运23斤，各种车辆为20斤。”

 



 

此外，后勤部门还要求对群众出的车和牲口，要折工计算，损坏要折价赔偿或给予维修，总之，原则就是不让出工具和牲口的群众吃亏——有此政策上的激励，支前民工热情高涨，为战役胜利打下坚实基础。

 

在对越作战期间，解放军征调了相当数量的民工，也征用了不少骡马、汽车作为运输之用。在1984年夺取老山的战斗中，共征用了800多辆汽车用来运输炮弹，为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

 



▲九江决堤，抢险部队用运煤船堵口

 

不过，现在是和平时期，军事征用很少见，多数情况下是行政征用，比如抢险救灾。在1998年的抗洪期间，就曾经征用过民船满载砂石堵缺口，类似的做法近年来也有出现。

 

2016年7月10日，湖南省华容县新华垸发生溃口，致使2万余人紧急转移，现场指挥部临时征用了原本用来运输砂石的私人卡车，以“连车带石”的方式驶入洪流堵溃口。这些卡车都是老百姓的个人财产，车石一体堵口，就意味着卡车肯定要是毁了。

 

受到征用的16名司机都服从了命令，开着自己的卡车冲入水中，最终堵住了溃口！

 



 

现场指挥部的征用同样是有法律依据的，这个依据就是《防洪法》第四十五条，“在紧急防汛期，防汛指挥机构根据防汛抗洪的需要，有权在其管辖范围内调用物资、设备、交通运输工具和人力。”

 

公民财产因为被征用受损，国家也有补偿的义务。同样是《防洪法》第四十五条，还有如下规定——“依照前款规定调用的物资、设备、交通运输工具等，在汛期结束后应当及时归还；造成损坏或者无法归还的，按照国务院有关规定给予适当补偿或者作其他处理。”

 



▲这样冲下去，除了物质损失，还要冒生命风险

 

7月21日，华容县政府召开奖励大会，向“卡车敢死队”进行赔偿和嘉奖，参与驾车堵口的16名司机被授予“卡车勇士”称号，共获得赔偿总计261.77万元，其中包括对每人的1万元额外奖励。这个数额，是根据卡车的车况和营运情况核算出来的，没有让尽了义务的勇士们吃亏。

 

当然，反过来，情况紧急，国家又承担了补偿义务，征用也就带有强制性。简单的说，就是征用到你头上了，补偿也有，还不服从，就是犯法！

 



 

比如，《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八十一条就规定了“战时拒绝军事征用罪”，即“在战时情况下，公民对国家、政府和武装力量征用其所属的房屋、车辆、场地等作战所需的物资，能够提供而拒绝提供，情节严重的行为。”

 

如果触犯此条法律，将会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更关键的是，人进去了，该征用的还是会征用……

 



▲一家被征用的酒店，经理正在给员工布置工作

 

此次武汉征用酒店差不多也带有类似的强制性，不过现实中酒店经营者并没有出现抵触情绪，因为事情已经到这份上了，早点控制住疫情才能有生意做，现在空着也是空着，被征用当作“隔离舱”，政府还会给补偿，总比空着没人入住要好。

 

补偿有多少呢？这个需要按照每家酒店不同的运营成本和收益来考虑，不能一刀切。需要说明的是，酒店被征用的并不只是房间和地皮，还有清洁、保安、餐饮等劳动力，这同样是需要包含在政府补偿中的。简单的讲，就是政府代发这部分劳动力的工资，如果参照军事征用的经验，征用期间的工资还应该比平时高一些。

 



▲穿着防护服的理发师正在给医护人员理发

 

实际上，不管怎么补偿，公民被征用的财产多少还是会受到损失和影响——疫情过去了，曾经被当成病房用过的酒店，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会不会引起人们的顾虑，导致生意不好？这些都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但大事当前，国民有难，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眼前这一关得先过了再说。

 

征用，本是应对紧急情况的一种法律措施。紧急情况不可能降为零，但还是越少越好。现在疫情已经如此，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打赢这场仗！如果遇到国家依法征用，请自觉配合，拿出“马恩河出租车”和“卡车勇士”的精神来，因为这是一个中国公民的义务！ 阅读原文